顾如许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的神情,同她解释道:“沈公子是我亲自挑中的弟子,将来是要继承本派衣钵的,特许不交学费,但沈姑娘你——可是自己求着入门的啊,拜师礼一个子儿都少不得。”
沈新桐揪紧袖子:“我打个欠条……”
“本门规矩,概不赊账,对不住了沈姑娘。”她笑吟吟道。
“你这女子怎么眼里只有银子!”
“俗话说得好啊,银子不能解决世间所有的问题,但能解决大多数的问题。”
“……谁说的?”
“我啊。”她理直气壮道。
“……”
“天色也不早了,我没工夫跟沈姑娘继续耗下去,你还是不交?若是不交银子,今日便就此作罢,我该继续教沈公子习武了,闲杂人等还请退避,内门功夫,外人看不得。”她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幽幽道。
沈新桐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拿她没办法,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拿出了银票——沈虽白晨间送到她屋中,她这厢还没捂热乎呢,就得交到别人手里。
她颤抖着将银票递了出去,顾如许捏住另一头的时候,她还心疼得舍不得撒手,眼眶都急红了。
顾如许笑着劝她:“沈姑娘,钱财乃身外之物,看开些。”
沈新桐咬牙切齿地剜了她一眼,可惜她并未放在心上,手中稍一使劲儿,便将那叠银票抽了过来,在沈新桐望眼欲穿的注视下,整整齐齐地叠好,塞进怀里。
沈新桐:“……”
沈虽白眼看着顾如许名正言顺地忽悠走他给沈新桐的一千四百两,还让这小气丫头倒贴一百两,着实吃惊。
几年不见,小师妹嘴皮子倒是练得愈发利索了。
“拜师礼已收,从今日起,你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一员了,成为了‘三好学生’沈姑娘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啊?若是不服气,可别憋着,直说为好。”
沈新桐肉痛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倔强地望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和善”的回答:“我很高兴,没有不服气!”
“那就好。”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个儿鼓鼓囊囊的荷包,“从今往后,要以师门为荣,好好学武。本门的规矩虽没有剑宗宗规那样多,但若是敢偷懒,发现一次,罚一百两银子。”
“你刚才怎么不说!”素来爱偷懒的沈家大小姐瞬间炸毛。
顾如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也没问啊。”
“……”
她转而看向一旁的韩清,他已经被这一连串急转直下的发展弄得缓不过神了。
发,发生了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劝大师兄赶走这女子的吗?难道不该同仇敌忾吗?为何说着说着,小师姐也入了这么个听着就颇为可疑的门派了!还倒贴一千四百两银子啊!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位小兄弟。”顾如许灿烂地冲他招了招手,端的是风情万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入门啊?你们师兄师弟有个伴儿,一起学习,天天进步啊!一千五百两银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韩清后心一凉,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且不说他压根没有这么多私房钱,便是真有,他也没胆子瞎折腾啊!
众所周知,他师父乃是剑宗执剑长老,平日里德高望重,不怒自威,有时瞧着竟比沈宗主更为可怕些。说好听些,他师父是恪守礼法,他入门十年,剑宗上下,就怕自家师父,要是被师父晓得他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成了个“三好学生”,还不得打断他的腿啊!
闻言,顾如许一脸遗憾:“既然如此,你还是速速离开吧,否则……”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细瘦的花枝,言尽于此。
韩清看了看始终不为所动的大师兄,再看看寥寥数语便被人坑走一千五百两银子,气到有苦说不出的小师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大师兄,小师姐,你们保重,告辞!”他步若生风地离开了一朝风涟,头都不曾回一下。
“韩清师弟!喂!”沈新桐没想到他溜得这样快,方才说好的一致对敌刹那间都成了过眼烟云,随着他逃离的背影,呲溜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姑娘还是别为难他了。”顾如许摊了摊手,“你既然入了本门,便是我的弟子了,先唤声师父来听听?”
受不住男主一声“师父”,还受不住男主他妹的么?这姑娘也是人傻钱多,平日里亏得这么多人让着她,才没吃过什么亏,这回一下子拿出一千五百两私房钱,诚然这其中的一千四百两是坑了沈虽白而来,但如今已经成了她囊中之物了,她自然要嘚瑟嘚瑟。
反派来钱太慢,还是做传销好。
“谁要叫你‘师父’!”沈新桐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要不是为了哥哥和明姐姐的将来,她才不会如她的意呢!
“噢,不叫啊。”顾如许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入门第一日便不认师父,这可是大不敬,看来沈姑娘银子多,经得住罚。”
“你!……”沈新桐紧紧攥着自己的荷包,跟防强盗似的防备着她。
但无论拳脚还是轻功,她都不如顾如许利索,当手中的荷包三两下被夺去,纤纤细手从中轻轻抽出一张一百两的瞬间,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混蛋!你还我银子!”
“嗯?你说什么?”顾如许一手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晃悠着她的荷包,嫣然一笑。
一旁的沈虽白看见自家妹妹被欺负成这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正欲上前阻止,却被顾如许一眼瞪得定在了原地。
她将荷包捏在掌中,只需稍一使劲儿便能连包带里头的银子一并震得粉碎,偏偏那点朱般的唇还扬着俏丽的弧度,温声问:“沈姑娘可想清楚了,唤我什么?”
沈新桐又气又急,偏偏被她逼到墙角,动弹不得,求助于沈虽白似乎也无用,唯有委屈地瘪瘪嘴,低声嘀咕了一句。
“大声些,沈姑娘这是说给谁听呢?”她笑着提醒。
沈新桐暗暗咬牙。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时威风不如秋后算账!
她豁出去了!
“师父!我喊你师父行了吧!”
这下,整个一朝风涟都听清了。
顾如许笑眯眯地将荷包还给她,顺手揉了揉她的头。
“徒儿乖。”
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地瞥了沈虽白一眼。
这是沈虽白生平,头一回见自家妹妹认栽的样子。
江湖偌大,果真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