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山东东营来了个女子,到小团扇胡同找尽欢。
尽欢去了大内,于是她投下的名帖搁置了许久。
这人着一身黑衣,伴着一阵北风慢踱到门口,手里的幌子和飞扬的长发卷起冷峭微寒。
待尽欢回府之时,一顶浅青色的轿子落在胡同口,远远看见一个马白色的幌子扎在府门口。
尽欢一拍额,立马让压轿,阿丧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匆匆要往门口去,也不回答。
那女子见到她回来了,也迎了上去。
“灵泽!”尽欢笑着握住她从阔袖中伸出的手,似乎是被风吹的,冷冰冰的。
孙灵泽问:“你这个家伙把我叫过来救人,自己却不见了踪影,到底是要干什么?”
尽欢笑着给她拿起幌子,勾肩搭背地邀她进门,说:“你还说呢!五天之前我让你过来救人,你路上就花了四天半,怪谁?”
孙灵泽哼了一声:“大老远从山东过来,没听到两句好话,反而怪我路上慢。我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不是飞檐走壁的大侠,哪来那么多匹马被我骑死!”
“行了行了,你了不起,这次是我的过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尽欢赔笑。
进大堂后招呼孙灵泽坐下,给沏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挨着坐在她身边,说道:“来,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孙灵泽捧着定窑的白釉杯子,仔细地端详了感慨:“数年未见,你生活得越发好了。瞧瞧。”
尽欢道:“你可别笑话我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还不得用点好东西犒劳一下?哪里像你,闲云野鹤,那么自在!”
她喝了一口,呼出一丝白雾:“哎对了,你这次让我来,原本是想救谁?”
尽欢道:“一个好友,中了雷公藤的毒。不过前两天已经脱离了险境,现在活蹦乱跳的。”
“嚯!”孙灵泽嗤之以鼻,“虽说是剧毒,可这点儿简单的事情,太医院一点辙都没有么?还劳烦你火急火燎地请我一个江湖郎中,千里迢迢地来救治?”
尽欢笑道:“行啦,你就别抱怨了,既然来了,就在我这儿住着,住多久都无所谓。我有惊喜给你,向你赔罪呀!”
孙灵泽傲娇地一抬头:“谁稀罕呢!”
尽欢凑过去:“不要?真不要?”
她眨眨眼:“顶多,听一下下是什么了。”
“你的医术,那可是出神入化,在医馆呆着,当个地方大夫,太委屈你了。这样,我有办法让你进太医院,你看好不好?”尽欢一挑眉。
她问:“这行得通么?太医院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尽欢扬声一哎,笑道:“那你可小看我了,也小看你自己了。凭你的本事,通过考核没什么问题。我去言语一声,你就安心准备做你的御医罢!”
孙灵泽沉吟思考,道:“你还真别说,若换了以前,我是宁可在地方上待着,也不愿意在天子脚下做事。可是现在嘛……”
尽欢好奇:“嗯?是出什么事了么?”
“要说出事也不准确,可也是马上要出事的。你身在京城,难道没有听说么?”
尽欢摇摇头:“还真没有。行了,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孙灵泽放下杯子:“上头要搞改革了。你在京城当官儿,这风声你怎么会不知道?”
尽欢想到她是地方的官俸大夫,这才恍然,一拍额:“啊,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呢,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官俸医馆改革的事罢?”
孙灵泽叹了口气,继续说:“是啊!就是这个改革,可要了地方上的命了!”
尽欢刚准备问些什么,突然觉得自己逼问得太紧不贴心,便道:“哎,你到这儿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罢?”
“太不了解我了,我会让自己饿着么?你总不回来,路过这胡同的小商贩都跑了八趟了。”她摸摸肚子。
尽欢噗嗤笑出来:“我怎么忘了,你这个吃货。”
“可不,什么艾窝窝,卤煮火烧,都才下肚不久。”孙灵泽摸摸肚子。
尽欢道:“这些你以后住京城,到处能看见。”对阿丧,“阿丧,把上次圣上赏的那盒点心拿来。”
阿丧应诺了,很快取出,打开镶金丝的漆红木盒盖子,是两样龙须酥,两样松子百合酥,竟就凑成了一品什锦盒子。
“你尝尝。我知道民间也有,可这宫里的手艺,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的。”尽欢给她再倒上茶。
孙灵泽捏起一个送进嘴里,尽欢就见缝插针地问:“你接着说,上头的法子怎么就要了命了?”
孙灵泽嘴里塞着龙须酥含糊不清地说道:“唔,这可说来话长了……你等我吃完这口。”
“成。”尽欢笑了。
“啊,它其实是这么回事。”她抹抹嘴,“你也知道,咱们大昭朝,各地地方最正经的医馆是‘官俸医馆’,朝廷发钱,很多人肯定得说了——铁饭碗啊,好生计。但其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