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自从前世记忆涌现后, 他每次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口,总有一种莫名空落的感觉。
好像少了什么一般。
他明白那是那些回忆在作祟, 但是却在想着她还在自己棋室的一瞬间, 心中莫名的觉得那空落的感觉消失了。
但是容远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推沙盘的时候几次浮现那兔妖的模样。
她总会耐心地等着自己回来,看到自己的一刻总会精神抖擞地向自己问好。
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
此刻她若见到自己, 应该是叫午安。
他犹豫了一下, 他从不在午前去棋室,可是想着她昨日所说:我这么玉体/横陈在这里, 万一青风大人……
他转身向棋室走去。
然而不想, 一进棋室, 没有看到那张精神抖擞的笑脸,而是看到恨不得在每一处地方都抖毛的兔子。
她说:她不想在这里,他们本该离得越远越好。
……
天婴看着突然到来的容远,他脸色苍白,眼底有些泛红, 额头溢出了几滴晶莹的冷汗。
天婴知道,他对毛过敏了。
接下来他估计会把肺都咳出来。
可是……
他只是这么默默站着, 冷冷看着自己, 只是眼底越来越红,硬生生把要打出来的喷嚏忍了下去。
他眼底越来越红, 目光却越来越冷。
许久, 他说出两个字:“随你。”
天婴听了如获大赦般从棋盘上跳了下来, 从他脚边跑过,急匆匆地向西厢跑去。
容远在一屋子的浮毛中, 看着她毫无留恋飞奔而去的背影。
许是因为过敏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
容远转身离开茶室, 却是遇见了青风。
青风找了容远许久, 不想他居然从棋室出来。
“神君,星辰公主果然与前任大祭司无泽长老有着联系。”
容远一顿,看着远方。
青风:“要顺藤摸瓜查出来吗?”
容远:“不用。”
青风:“可……”
容远:“他会自己出来。”
青风不明白容远的话,毕竟孤神薨逝,神君上位后无泽长老便放言不理世事从此隐居……
但是神君大人说过的事从来不会错,他说无泽长老会现身,那便一定不会错。
直到容远消失在回廊转角,他放眼向棋室望去,看不见兔子的身影,只看见一屋子的碎毛。
“这兔子脱毛怎么那么厉害?”
说完,却不见容远冰冷的神色。
天婴四条短腿飞快地飞奔着,步伐可谓是欢脱,一对长耳朵迎风摇摆。
这是她成功的第一步,西厢回廊这个地方偏僻无比,房间门口还有个小院子,她可以在那个院子里偷偷打洞,打出孤神殿。
正在她欢脱跳远奔跑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一个巨物,这是一双服帖的黑靴,她灵巧地越过靴子,不想那靴子比她更灵活地挡在了面前。
这么几次,她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
其实不用猜她也猜到了是谁,只是看到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更加确认了而已。
少年弯腰一把将她的兔耳朵提了起来。
她四条腿在空中乱蹬,“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想开溜?”少年问。
天婴:“开什么溜?是你家大人让我住到西厢回廊去。”
她被他这样提着,肚子对着他,有些羞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屁屁。
青风很喜欢她化成兔子的模样,她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心里要萌化。
“我带你去。”
天婴:“我不需要!”
青风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把他放在了掌心,捧着她向西厢房走去。
青风打开了房门,房间光线明亮,有一个小院。
倒并不是因为这间房特殊,而是因为容远的品味如此,所有的房间都是如此,有好的光照,好的景致。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这间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冰冰冷冷没有一点人气。
青风,“这怎么住人?”
天婴被他捧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被他摸着皮毛,他下手没轻没重,她今天本来就已经抖了很多毛,再这么被他撸下去,她有点担心自己秃,于是摇身变成了人形。
她身着一件蓝色的外衫,显得清丽又灵动。
青风想起自己衣柜里那件粉色的衣衫,脸有些红。
她皮肤奇白,穿什么都很称肤色,只是这蓝色衣衫似乎更适合她一些。
其实天婴醒来看见了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服,这清淡的颜色,这严实的款式,一看就是容远的喜好。
看来千变万变人心不变,喜好不变。
其实天婴更喜欢粉红色,水红色,桃红色,大红色,在她眼中带红的显得富贵喜庆一些。
至于容远为什么给她变了套衣服……
管他为什么。
她转身蹙眉看着青风,“你呆这干嘛?怎么还不走?”
“你要我走我就走?偏不走。”
“好吧,随你。”天婴开始脱衣服。
青风差点跳脚,“你你你,你做什么?”
天婴:“当然是睡觉。”
青风看着这空空如也的房间,“睡觉,你睡哪里?”
天婴:“当然是地上。”
青风:“这地上怎么睡?”
天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青风大人,我们是不是说的话反了?”
青风:“什么反了?”
天婴:“前一世你不是这么说的。”
青风听到前世,既好奇又心虚,“前世?我怎么说的?”
天婴:“前世可是你押着我来这里的,当时我看着这里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住人啊’?”
说罢她转身来学着青风的样子抱着手臂,压着嗓子,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你一只妖,什么时候成了人?”
天婴又转过身,双手托腮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是神官大人,这里睡的都没有。”
她又转身抱着手,学着青风的口气,“脱件衣服当成窝不就睡了?兔子何时那么矫情?”
然后她学青风模样抱着手走出去,并用脚一勾把门关上。
青风被他关在了门里面,这时候他的心很闷,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学得惟妙惟肖。
门吱嘎一声开了,她探个脑袋进来,道:“青风大人,你前世就是这么说的。”
青风脸色发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我前世对你那么差?”
天婴呵呵干笑了两下,“岂止是差,简直是恶劣,不仅你让我离你们家神君大人远点,因为他对毛过敏,我解释我还不会自由变化,还不会变成兔子,让你不要担心,你知道你当时说什么吗?”
青风:“我说什么?”
天婴指着自己的脑门,“你说我脱发。”
青风一下子“噗”地笑了出来。
天婴眼睛却红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她梗咽着说,“我很认真地问你该怎么办?你说只要用热蜡将头发全部抹了,就不会掉了。”
青风的笑容收敛了,脸色开始变白,“所以你信了?”
“我当然信了,我想着天上的神仙是不会骗人的。你知道那一次我掉了多少头发吗?我都快秃了。”想着当时自己的傻,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青风脸由白变青,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可是刚一靠近,她本能地退了两步,红着眼看着他,“你再撸我一下,我咬断你的指头。”
“前世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今生如果你再来招惹我,我绝对咬断你手指头。”她再次强调。
青风的手顿在了空中,道:“你咬吧。”
天婴眨了眨含泪的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继续道:“若咬了你能消气。”
天婴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风。
一双滴溜溜的眼看的他不太自在。
他问:“你咬不咬?”
天婴收了眼泪,眼中尽是好奇,“你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青风:“……”
天婴:“或者脑子被踢了?”
青风一下子收回了手,“你脑子才被踢了。”
天婴这才小声舒了一口气:“看来没被夺舍,你不讨人厌就不是你了。”
青风嗓子有些哑,“你很讨厌我?”
天婴:“你觉得自己很招人喜欢吗?”
青风:“……”
天婴拉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神官大人,我要睡觉了,请挪步。”
青风转身离开,天婴觉得他背影看起来有些没落。
她把严严实实的外衣脱了下来,在墙角做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窝,化成兔形,蜷在里面睡觉。
这一世她能够自由变化身形,不像前世只能以人形在这里蜷了一夜又一夜。
离开生司阁的方案她已经确认,就是打洞,打出这里。
但是最大的问题:她怎么离开九重天?
离开九重天唯一的路是渡过无妄海,而无妄海中有一条巨大的银龙。
这条银龙是上古时期就在无妄海中镇守的神兽,饕餮得了神力所以他的军队才能在无妄海上来去自如。
一般的妖魔若没有饕餮的符咒强行渡海必然会被银龙一口吞噬。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逃走,那就必须是在他饱食之后,但是等这样的巨龙饱食,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既然想不到办法,不如先睡觉,然后她就睡着了。
*
青风垂着头走在外面的院中,生司阁却此刻阳光温暖,他心却是凉的。
他思索着她的话,想着前世是否真的如此?
他觉得也许是真的,他从心底里讨厌妖,瞧不起妖,可如今怎么变了?
为什么觉得那小妖也不如想象中讨厌,甚至有些厌恶前世她口中的自己?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很快将它甩出了脑中,不可能,怎么可能。
自己不过是可怜她而已,可怜之中多一点歉疚。
仅此而已。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只妖。
要说是什么绝代妖娆的九尾狐也就罢了,一只会往脑袋上面抹腊的傻兔子,才五个月大。
自己没瞎,也不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