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父母当年被妖所杀,他从此与妖族势不两立。
自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
自己对她特别一些不过是觉得她可怜,然后看在前世对她不好的份上今生稍微做些补偿。
他这么想。
可是心还是在不安分地跳动,他想到见到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感觉,回想了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了,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美人计,她从水中出来,那时候水光艳艳,正好把她衬托得好看一些罢了。
自己血气方刚的男人,她就算再怎么不济,也是只雌的,那副光景自己没有反应那就奇怪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通透了。
同情加上正常的生理反应。
仅此而已。
他转身准备离开,但是有突然想起她,想起她蜷曲在空荡房间里睡觉,于是他一转身,拔出自己的惊雷剑,雷霆一劈,一棵参天神木顷刻倒下。
罢了,给她做张床吧。
*
天婴见青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从窝中出来,跑到了院子里面,容远是个讲究人,哪怕这种他几乎不来的院落,里面的一花一草也都是通天兰,秋水葵,流月草这些珍稀的品种。
当年的天婴只觉得好看,哪里认得她们珍不珍贵,只是咬了几口觉得不太好吃,于是便在她们旁边撒了胡萝卜的种子。
被看到的青风一阵嘲讽训斥,说她败了风雅毁了院中格调。
睹物思情,她不愿去想的回忆却都在看见这熟悉的景象时任性地涌现上来。
这更加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
现在在看幸好这里植被茂盛,能够掩盖住她挖的洞,她找了一块最最隐蔽的地方,双足并用地开始刨土。
还没刨到一寸,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她一个激灵,心虚地把土刨了回去,跑去开了门。
她只看见几分骚气的粉色衣角,她仰着头,看到了摇着扇子的苏眉。
天婴记忆中比起青风苏眉对自己温柔和善得多,甚至有时候会以容远的名义买些东西给自己。
天婴对他印象还算不坏。
“苏眉大人好,请问苏眉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苏眉道:“姑娘在三清殿中舍身救恩人,我一直深受感动,今日特来拜会。”
然后他将视线不断下移,一直移至地板,笑道:“姑娘果然可爱至极。”
天婴她挠了挠耳朵,挠了一脸的土。
苏眉蹲下,“说来惭愧,昨日神君去救你时,我制止阻拦过。”
听到这里她不是全不在意,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五个月心中非黑即白的兔子,“我理解的,大人不用内疚。”
苏眉吐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道:“我给姑娘准备了一些家具用品,想着姑娘应该用得上。也算是赔礼。”
赔礼两个字他说得轻,天婴却隐隐明白不仅仅因为他昨日阻止容远救自己,也还因为自己是草种的容器,总有一天会被献祭。
现在回想前世他对自己的态度,其实也是隐隐带着这份内疚。
天婴没有拒绝,一来她收下了他这份歉意,二来她苏眉在房中呆太久发现她挖的坑,想早些将他打发走。
苏眉便命人进来给她装了床,装了桌子,甚至还有一张漂亮的梳妆台。
这些是前世没有的,很雅致,像他们的风格。
送完东西后苏眉并没有停留,告别离开,他人一走,天婴插上门闩拔腿就往院子里跑,把填上的坑又给刨开。
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自己了。
她刨得正是起劲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外面一个少年声,“喂,兔子开门!”
正在刨土的天婴:“!!!”
怎么他又来了?
她看着自己才挖了两寸深的坑 ,咬着牙有用后腿将它填上。
不情不愿地出去,化成了人形,拉开门闩,扭头不想去看他。
“你就不知道把门打开?”
“你自己没手不会进来吗?”
她话音一落就听一声闷响,门被一脚踢开,天婴火大转头准备骂他,一转身却看见他抱了一捆木板。
天婴有些诧异,而他也诧异地看着她已经被布得满满当当的房间。
他:“这些家具……”
“刚才苏眉大人送来的。”她看向他抱着的那捆东西,“你这是什么?”
青风看着那精致的床,床头的雕花,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条,心中一下子沉了下去,道:“柴火。”
天婴:“哦。”
青风看着她不冷不淡的态度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冷冷道:“你不问问我砍柴火干嘛?”
天婴:“我管你砍柴火干嘛?”你快走行吗,我还要刨坑。
青风一用力,几根指头在木板按出了几个洞。
天婴刨坑有些累,又跟他吵了下,病本来未好,觉得有些疲惫,她用手摸了摸脸上的薄汗,本就沾着泥的脸,现在更花了。
青风:“刨坑去了?”
天婴像被踩了尾巴一般:“什么坑?刨什么坑?谁刨坑?”
青风觉得她可疑,又看着地上通往花园的小脚印,狐疑地跟着脚印走了过去。
“你做什么?”天婴跑了过去。
青风扛着木条,“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天婴:“没有!”
天婴拦不住他,任由他走到了花园很快找到了自己藏在流月草下面的那个坑。
她心如死灰,为什么她的逃跑大计第一天就失败了。
青风看着那个土堆,转过头来,“你种萝卜?”
天婴:“啊?”
青风想起了后宫被她挖来种菜的院子,看来在院子里种菜是她的习惯与爱好。
他问:“前世你种过吗?”
天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那个刨开了又填上,填上了又刨开的坑,这么一看,确实是像在松土,“啊……对,但是前世你……”
青风:“我不准你种对不对?”
他大概猜得到前世看见如果她在孤神殿的院子中种菜,自己会说什么刻薄的话。
所以这一世她种个菜都偷偷摸摸地,要藏在流月草下。
他惊雷剑出鞘,青光一扫,整个院子的植物都被他铲平了不说,还被剑气瞬间烧成了灰。
天婴下巴脱臼一般看着青风,见他潇洒地挽了个剑花,长剑入鞘,对她道:“不用偷偷摸摸的,神君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万一真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拔的。”
天婴看着顿时间无遮无掩的院子,她刨的土坑格外显眼,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
她捂着心口扶着墙走进房门,“我该吃药了。”
青风扛着那捆木条准备离开,看见她闷闷地坐在桌前,手握一把干药草,一口一口咬着,目光茫然而空洞。
本准备离开的青风停住了脚步,蹙眉道:“哪有你这样吃药的。”
天婴没有心思理他,继续啃着手中的药草。
青风:“药是要熬的,你活了两世不会这点常识也不知道吧”
天婴:“我怕火。”
这三个字一出,青风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一刺,记得第一次自己逼问她时,在看见自己的烈火符时瑟瑟发抖。
她说,前世死于火祭。
他攥紧了拳头,抱着木板,转身再次去了院子,他挥剑几个劈砍,本是用来做床的木条,这次真真变成了柴火的长度。
他施了一个术,架了一口锅,走进房中,一把抢了天婴手中的药草,扔进了外面的锅中。
天婴偏着头,看着火堆前扇扇子的他,“你在做什么?”
他黑着脸,咬着牙道:“熬药!”
天婴:“?”
天婴不知道他哪里又抽了风,只是看着光秃秃一点遮掩都没有的院子,和那显眼的土坑,心中一阵悲凉。
看来自己的逃跑大计得另做谋划。
谋划着谋划着她就困了,头一偏在床上睡了过去。
青风走进来,给他盖上了被子,想帮她擦一擦脸上的泥土,但是手指靠近她的脸颊又猛然收了回去。
同情,对她只是同情,仅此而已。
天婴再次醒来是被浓烈的药苦味熏醒的,一个高挺的身影正端着碗坐在自己的床前,手中端着一碗药。
青风的傲慢,冷漠,刁钻,天婴历历在目,天婴实在难以想象这是那个讨人嫌的少年神官本人。
她揉了揉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青风一抬头就看见了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心猛地一跳,耳根变红,道:“你看什么看?”
天婴实诚道:“青风大人,你原来真的没做过丫鬟吗?”
青风啪一下把药碗放在了自己桌前。
天婴移开了目光:“我就好奇一下。比如体验生活什么的?”
青风:“没有!”
天婴:“那还真是有天赋。”
青风:“闭嘴!”
天婴:“你干嘛突然对我好了?”
青风瞳孔一震,“你不要自作多情,谁对你好了,我不过是可怜你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
果然天婴移开在他脸上的目光,“我不要你可怜。”
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他又无法面对这尴尬的气氛,于是他佯装潇洒的起身,还放了一句狠话:“好好给本少爷把药喝了。”
天婴本就不太想喝那苦得要命的药,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想喝。
他一离开,她便倒头继续睡觉。
村里人生病不是人人看得起大夫的,还不是盖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哪里那么娇气,非要喝药。
*
容远从密室中出来,一夜未眠,这时候一个额发参差不齐的小妖从远处蹦蹦跳跳而来。
容远掐了掐眉心:又是回忆。
……
前世那时候的她用蜡抹了头发,为了洗干净弄掉了不少头发。
她本就有些自卑,掉了头发更不愿意见人,容远已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她。
那一日他正被各种事扰得有些心烦,看见她蹦蹦跳跳喜笑颜开地跑来时,他觉得疲惫缓解了一些。
“大人,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她转着身后一根小草。
“四叶草。没想到天上也有这个,村里的小孩说看到这个运气会变好。”然后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大人你看,果然,我头发长出来了。”
然后她把四叶草拿到自己身前:“大人,我送给你好不好。”
容远:“不用。”
说完,他向前走去。
小妖却不气馁,追在他身后,“大人,你信我,真的会有好运的。
……
他从记忆中回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回廊边上的蝴蝶在飞舞,停在了一片四叶草上。
仙界有四叶草。
但是却没了那个会拿着四叶草追在自己后面跑的小妖。
容远看着那仙草之间不显眼的四叶草。
他想了想,这极似凡人草木的四叶草,在九重天确实是少见。
就如她一般。
他俯身捻起了这四叶草,想起她当时兴奋欢喜的模样,转身向西厢回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