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牙痒。
*
小妖的目光充满着愤怒,却又有着她自身无法察觉的迷离。
容远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其实作为兔子,她愤怒的时候也是娇软而可爱的。
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自己,他从来不记得她敢这样看自己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许是因为她的愤怒,那本是柔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热烈。
她本是妖,穿衣服喜欢轻薄的,而且她喜欢红色,各种各样的红。
容远不喜欢谁将如此大面积刺眼的颜色穿在身上,而此刻的小妖,无疑也是刺目的。
夜风之下这轻薄的红衫只是将她娇好的身姿微微一裹,在夜风的轻抚下若有若无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她有一张孩子气的脸,但是偏偏生了一副妖娆女子才有的身材。
纤细的四肢,腰肢,但是该有的地方却很丰盈。
容远的神情冷漠而平静,目光中却微微有了波澜。
直到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下移,然后移到了自己的喉结之上。容远的眉心,再次跳了跳。
突然,红缎飘舞,她向自己奔跑了过来,那双脚踩在地上的每一步,明明没有痕迹,却像是在心中开出了一朵朵莲花。
容远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避开,她纤细的手臂搂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身上此刻不再是那淡淡的草香,而是开到荼蘼的月桂花的香味,将他包围。
他感到了她身前的柔软,他大脑竟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而就在这空白的一瞬间,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虽不用看,他也知道鲜血从自己脖颈流了下来,在她的小尖牙之下。
容远琥珀色的瞳孔震了一下,眼中瞬间带着了冷意。
他手指握住了她洁白的后颈。
天婴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吃素的兔子是极其讨厌血腥味的,但是容远的血不仅不糟糕,甚至有些甜。
比起这个更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她怎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
这次来她其实比起成功,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然而,在看到他脖子上蜿蜒流下的血迹时,天婴也愣了愣。
她第一次真正伤人,还是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容远。
但是发愣只是一瞬间,她现在想的是怎么取血,把他的血画在自己的身上。
突然,她的后颈一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后颈,微一用力,将她的脖子托了起来。
她被迫与他对视,看到了他那双微微眯起,冷得淬冰的眼。
他双目冰得渗人。
果然,天婴没记错,他是很珍爱自己的身体。
但又或者他恼怒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哪怕在这万妖的乱世也依然处于高位的他,难得地受到了冒犯。
天婴挑眼看他,道:“那么生气,那你杀我啊?”
对方的眉头微微蹙起。
容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地映着这个红衣小妖。
她此刻的神态是任性的,却也是明媚的。
她嘴上染着鲜红的血,像唇脂一般,显得此刻的她有几分平时没有的妖艳。
使得她,妖气横生。
她的骄纵来自她深知自己是草种的容器,杀不得,虐不得。
容远轻哼了一声。
“你真觉得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天婴一愣,“嗯?”
突然她觉得自己脖子后那冰凉的触感消失不见,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反应过来,发现他竟是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她的心就如她的脚一般,整个悬了起来。
一时忘了她这次她来的目的就是把他睡了,解自己发热期的燃眉之急,趁他不备时然后取他的血。
她有些惊惶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对上了他的双眸。
这时候他的眸色暗了许多,酝酿着怒意。
这是第一次,他一边生气一边把自己往床/上抱。
因为以往他若生气,只会转身离开。
天婴的瞳孔也颤动着,她心底是慌的,可是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出来,就显得自己太没有气势,那简直是给妖族丢了份。
她咬着唇任由他抱着,手指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容远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将她往榻上一扔,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容远的床偏硬,被他这么一扔,天婴只觉被摔得有些疼,但她没哼一声,只是半撑起身子,咬着唇看着容远,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自己确实是下口不轻,那血流入了他的领口,将他雪白的衣领染了一抹红,他却没有擦拭,任由他流着。
容远想起了最初在他梦境中出现的那一幕幕旖旎的景象,眼尾也泛起了红色。
“你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
他话音一落,她只觉得床榻一沉,容远单膝跪在了床上,长臂撑到了自己旁边。
他绸缎般的发丝滑落在自己的身旁,与自己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天婴发现今夜的容远,和以往很不一样。
从他让自己进来之时开始,就很反常。
难不成,是喝醉了?
他冷然地看着自己,眼中却在翻腾,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这让天婴有些发憷。
容远在□□上是任性的。
如果真的惹恼了他,她心中还是有些怕。
体力上,自己和他不是一个级别。
而且自己这一世,还没有……
若他真的不管不顾,不怜惜一二,可能他还没有昏睡,自己就瘫了,又怎么取他的血?就算取到了,还能走着出去吗?
她想了想,把心一横,来都来了,不能退缩,道:“我们不是很合,望神君不要太过用力。”
她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这么一说就暴露了前世两人的关系。
她此刻只想着毕竟身体第一位。
她说完这些虎狼之词,居然看到了容远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准确来说是额头上,居然爆出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青筋,甚至还跳了跳。
她只看见容远的眸色深得快要接近了黑色。
最后她只觉得床榻往上一弹,容远站了起来。
转身背对自己,“出去。”
他声音极为沙哑,冰冷中又带着隐忍的怒意。
天婴本能地松了一口气,立刻爬了起来准备出去,但是还没下床她又觉得不对。
怂什么?
她现在溜了怎么取血?怎么画符?怎么离开这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了虎穴半路跑人岂不是太窝囊了。
她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容远,拧着眉头,直白地道:“我要交/配。”
容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闭嘴!”
天婴觉得自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无需闭嘴,“我是妖,和你们不一样,我再这样下去,会折寿的。对于我来说这就跟衣食住行一样,你将我圈养在这里,基本的需求都不满足我吗?”
“这不叫存天理,灭人性!这叫伤天害理!”
她自认为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果然容远沉默了。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无名指揉了揉自己跳出来的那根青筋,重复了一遍:“出去。”
天婴有些恼。
这时候是真的恼怒,其实有的家兔是这般,被主人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每一次交/配期,只能无比煎熬地度过。
若自己真的逃不掉,难道就要和那些宠物一样吗?
她:“你自己不愿屈身,那总得给我找个对象吧。”
容远用灵力挣脱她,突然转身,“找谁?”
天婴一下子也愣了。
容远:“青风?”
这时天婴的视线只及容远的腰带,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在讽刺自己。
谁不知道青风最是厌恶妖族?
她一恼,反讽刺过去,道:“可以啊……”
那个“啊”突然颤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在容远身下,而且他将重量几乎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及反应,她脖子微微一凉,发现自己脖间有了冰凉的湿气,带着一些酒意,混着他的冷香,既然有些动人的味道。
她以为他会咬回自己一口,脚趾都抓紧了。
然而等了许久,什么都没发生,她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脸。
好看的脸,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脸。
他看着自己,目光意味不明,只是翻涌着情绪,他冰冷的身躯迅速地升温,压在自己身上有些烫人。
放开一切的恩怨,容远本身来说真的是极迷人的,权倾天下,覆手乾坤。
聪明,强大,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学什么都很急速。
对雌性散发着极强的吸引力。
她不再多想,来这里之初不就想好了吗?
况且他今日还如中邪般地配合。
天婴垂下眼,不再去看他的脸,而是从两人的缝隙中伸出自己的手,去解他的衣襟。
哪怕是上一世,这种亲密的事也隔了许多年,天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生疏,手指头有些不灵活。
容远看着身下的小妖。
她有一种滴水穿石的魔力,这股魔力来自她做事的认真,执着。
就如现在,即便她的手明明在发抖,解衣服的动作却很认真。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透过屏风,星星点点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她鸦羽般的睫毛上,睫毛上下扇动,让人心痒。
那些旖旎的梦境再一次一遍遍浮过自己的大脑。
自苏眉青风提出“美人计”后,他是靠着她顺理成章地下了一盘棋,收了无泽,杀了烛比,得了二十万的大军。
但是这一切也不影响当他在星月湖确定她就是自己梦中之人时,他就把她视为自己所有物的想法。
他不喜欢别人染指她。
自然不容饕餮烛比触碰。
“大人,你起来一些。”她的声音有些喘,但却很细,像是从嗓子中发出来的。
他看着那白森森的手指,抵在自己胸膛,她喘息有些困难。
他确实将她压得很紧,他不喜欢这一世她的任性,她的不恭。
见他不动,小妖又道:“你这样,我解不了你的腰封。”
容远不仅没有起来,甚至压得更下去一些,只听到小妖一声闷哼,容远托住了她的头,在她耳边道:“闭嘴。”
青风的话浮在了他的脑海:
他们无法给她未来。
这是他出生之时就已经既定的道,是他避无可避的责任。
他想起了凤囚凰的旋律:占有,快乐,愤怒,困顿,隐忍。
他手臂上的青筋渐渐变得狰狞。
天婴的手被捉住不说,脸还被容远一把托住埋在了怀里,本是喘不过气的她此刻更加雪上加霜。
她细细哼了一声。
然后只是一瞬间,容远身子一侧,躺在了旁边,然后手一勾,将她搂入了怀中。
她莫名地枕头在容远的手臂之上,抬头看他在搞什么,却只看到了他的下颚。
他显然不想自己看她表情,道:“别动,乖一点。”
天婴:???
容远:“我很累。”
天婴想说,你累不累关我什么事,但是再次抬头,发现他居然已经闭眼了。
天婴觉得,这次,他真的醉了。
这样冷静如斯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醉了呢?
而且他看起来好像极其的疲惫。
容远很疲惫,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疲惫,但是偏偏被她这么一闹,那些疲惫居然扫去了一半,此刻搂着她,觉得很舒适。
有她在旁边,他居然觉得有些安心,很平静。
好像自己受损的元神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
天婴有些莫名,但是发现容远身上的热量已经褪去,却不像之前那么冰凉,而是恰到好处的冰润,就像一块玉石,很舒服。
将她身上的躁意也压了下去。
容远真的就这么沉沉地睡去,这让天婴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还是那个警戒心最强的容远吗?
她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移开,他都没有反应。
天婴有些茫然地坐起来,轻轻使了一个术,他脖子间的血再次渗出了一些。
他居然也没有反应,天婴也不管此刻他是不是钓鱼执法,迅速地沾了血,褪下衣服,在自己左臂上画了一个符咒。
突然,容远的手拉住了自己。
容远手指不再那么冰冷,而像一块玉石,只带冰润之感。
但是就在扣在她手腕的一刻,她的心却透心一般凉透了。
完了。
她这时候衣服都还没有拉上来,手臂上的血符在月光下那般显眼。
她想着要鱼死网破的一瞬,却被他用力一拉,再次拦在了怀中,手臂再次搭在了自己的腰上,桎梏着自己。
她睁着眼睛去看他,发现他至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好像是出于本能地将自己拉入了怀中,就像生怕她离开一般。
天婴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容远太过难以揣测,她怕是他还藏着什么阴谋,怕他只是装睡。
虽然好像没什么必要骗自己,但是容远的心思,谁又猜得到呢?
她只是将衣服拉了上来,牢牢系好,然后躺在他手腕上一动不动,但是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生怕他突然醒来揭穿自己。
这一夜对天婴来说是难熬的。
首先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很难受,其实她此刻已经处于了发热期,这么敏感的时期,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睡觉,真的如蚂蚁挠心一般。
可是她也很现实,虽然一开始抱着睡容远的心思,但那终是为了取血画符,现在这符那么轻易就取到了,她就不想睡他了。
毕竟睡他,是下下策。
她的计划是离开九重天后好好找个凡人,好好地过这一辈子。
最好就在桃源村找。
她记得杀猪家的王二好像没有成亲,虽然杀猪,人却挺老实的,但是他娘实在太凶了。
猎户小李也没成亲,那就更不成了,他特别喜欢捕野兔。
然后她想起了隔壁的书生,他帮人写信,描碑,不沾血腥,而且他还会讲故事,也很喜欢兔子,家里面还有很多萝卜。
于是她在容远的怀中将自己与秀才结婚成亲的流程都过了一遍。
但是很快她觉得自己漏了一点:嫁妆。
凡人成亲好像是要嫁妆的,她想起了自己那个百年小蟠桃。
除了那个,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就更睡不着了。
她摇了摇容远,容远眉头皱了皱,然后他又摇了摇容远。
闭着眼的容远眉头紧锁,用修长的手指掐了掐鼻梁,这才缓缓睁开眼。
当他看见自己怀中的小妖时显然眸子中划过了一丝震惊。
天婴知道,这个表情是酒醒后对昨夜所做荒唐事的震惊和懊悔。
但是容远不愧是容远,他没有问那些“你怎么在这?”“昨夜发生了什么?”这种废话。
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开,问:“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喝醉后的哑。
显然是问自己为什么这大半夜地将他摇醒。
其实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她摇醒他完全有一百个理由。
但是此刻她一心想着她的小蟠桃,于是问:“我的蟠桃呢?”
“什么?”哪怕是淡定如容远,此刻也微微震惊她的脑回路。
他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这大半夜被自己困在了床上,她摇醒自己却是为了一个蟠桃。
他觉得有些头痛,是真头疼。
许久没这么痛过。
他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你半夜起来不是哭诉我轻薄了你,而是找我要个蟠桃?”
天婴:“这有什么好哭诉的……”
容远又抬头看她,“还是说,前世,你我本就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他话音一落,天婴一僵。
她不愿在他面前承认前世两人的关系,“这么可能?我们能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妖,没你们那么多规矩。”
容远没有去拆穿她,只是坐起身来穿上鞋子,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去润了润有些哑的嗓子。
天婴又问:“我的小蟠桃呢?”
容远眸色:“我记得我给了你一只千年的。”
天婴:“我的小蟠桃呢?”
容远捏着水杯:“你执着于那个蟠桃做什么?”
天婴:“这个蟠桃,我是准备送人的。”
“那个秀才?”
天婴佩服容远的记忆力,当时她提过一次,他居然就记住了。
“是。”
听到此处容远眸色暗了些,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饕餮,青风,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秀才。
他冷冷道:“吃了。”
天婴豁然坐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吃、吃了?”
她眼中带了几分湿气,“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蟠桃?”
容远蹙了蹙,冷冷道:“我说过,我会给你千年的。”
他话音一落,只见姑娘的眼眶越来越湿,越来越红,然后眼泪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他记得当时自己吃那蟠桃时,苏眉就说这不是明智之举,他当时不以为然。
此刻看着她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锦被上时,他居然有些无措。
他坐在了床边,用手捧起了她的脸,用手指拭了拭她滴下的泪。
那泪是滚烫的,一滴一滴,烫得他的心软了些。
“别哭。”即便喝了凉茶,他声音还是带着酒后的哑。
天婴只是看着她,不仅没有停止掉眼泪,“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容远用手指按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道:“别哭了,我许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