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淡漠。
“……”
周围一片死寂, 好像就连摆着枝叶的扶桑树都一动不敢动,将每一片枝叶都崩得笔直, 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而扶桑树上在鸣叫的重明鸟突然也禁了声, 若不是怕扑腾翅膀惊动容远,它们恨不得立刻搬窝迁徙,离开这是非之地。
星辰万万不想天婴那么胆大包天。
那个被蓝藤勒住嘴巴的仙姑一双眼睛瞪得极圆, 她身后两个宫娥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两颗鸡蛋。
心想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容远离天婴几近, 垂着眼凝视着她。那双眼下波涛汹涌,冷冷地盯着她。
天婴垂着眼不去迎接他的怒意。
气就气呗, 难不成他还能杀了自己?
大不了把自己关起来, 关哪儿不是关?
最后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吸气声, 头上冰冷的声音响起:“哪一条狗?”
这极其冰冷,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出,大家心中都缓缓打了一个问号。
包括天婴。
天婴这才抬起头,看着容远那双带着隐怒的双眼,“哈?”
容远:“本君不如哪一条, 本君便杀了那一条。”
这个答案让天婴也张开了她的嘴。
这时候星辰等人更惊愕了。
“如果你指的不是某一条,而是这个种类的话。”容远顿了顿, “世间没有狗也不是不行。”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 却听得星辰等人背脊发凉,不相信他是认真的。
最成熟冷静, 聪明善断的神君, 居然不罚她却去迁怒无辜的狗。
这是自己认识那个最是清高冷傲的大祭司?
而天婴知道, 容远是认真的。
他本质就是这么一个疯子。
况且容远向来都以“我”自称,这次自称本君, 想来已是非常愤怒。
想来活那么久没受过这种冒犯吧。
天婴不喜欢狗, 但是若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让一个物种绝迹, 天婴不想担这个罪过。
天婴拧着眉头,掐了一把垂下来的扶桑枝,掐着树叶愤愤道:“你如狗,成了吧。”
她话音一落,星辰等人都是吸了一口凉气。
容远气得胸口起伏了下。
他不断转着手中玉扳指,最终忍了下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咬牙道:“不行。”
天婴拧着眉头,把手中的扶桑叶揉得稀碎,嘴上小声嘟囔道:“神君还跟狗较真。”
容远吸了一口气,“天婴,好好说话。”
天婴把手中扶桑叶碎片一扔,不情不愿道:“你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星辰等人觉得可笑,这般无礼冒犯的话,就是她这么一句当没听过就可以盖过去的?
这未免也太天真荒唐。
容远:“好。我就当你没说过。”
星辰:???
星辰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容远之时,容远眼中的怒意已减了一半,他双眼依然像阴郁的大海。
天婴也看得出容远怒气未消,但是消不消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准备转身离开,被她绑着的仙姑呜呜地喊了两声。
星辰一双杏眼看着容远,带着几分柔弱,“求神君帮姑姑解开法咒。”
天婴知道有一种行为艺术叫“宫斗”,宫斗中的角色有话都不能直说,一定要做出一副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姿态,才能博取同情,才能活到最后。
就如星辰现在这般。
她嘴上说的是求容远解法咒,言下之意却是:求容远给她做主,她被自己这个坏女人欺负了。
看来星辰这些年在饕餮后宫还是学了点东西。
不像自己,只知道种萝卜,吃萝卜。
但她着实为这门行为艺术没兴趣,不想陪着星辰演戏,准备转身离开,星辰的宫娥却挡在了天婴面前。
天婴一不做二不休,又嗖嗖地将她们两人也捆住了。
那副无所畏惧的张狂模样看得星辰哑口无言。
天婴刚抬起脚准备离开,却被容远握住了手腕。
星辰看到容远握住天婴手腕那一刻心中一酸,但是随即想到容远是为了阻止她离开,为了给自己出头,她拧紧的心方才好受一些。
天婴看着手腕上,扣着自己那只本是一只完美似玉器的手,此刻手背上爆出了青筋,像是克制着要把自己的手折断。
天婴觉得自己被卷入了宫斗的漩涡,接下来是容远为星辰出头的戏码。
星辰这时候眼中含泪,“神君……求您给他们解开,给星辰做……”
她那句“给星辰做主”还没说出来,容远眼中划过了一丝不耐烦,声音冷漠:“你自己解不开?”
星辰:……
就连被捆着的仙姑仙娥都没想到神君大人那么不按套路出牌。
天婴本是挺想离开的,但是突然间也有些好奇起来,星辰到底解得开自己的法咒不?
星辰脸一阵青一阵白,“我……”
当天婴捆了仙姑之后,她的一个宫娥马上就去给容远报信,她就等着容远来看这一幕,来看天婴的刁蛮跋扈,根本没有想过要自己去解她的法咒。
不想容远居然反问是不是自己解不开?
但容远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如果她不去解天婴的法咒,反而显得自己别有居心了。
区区乡下小妖的法咒而已,她怎么可能解不开?
她手掐兰指,口中念诀。
不想……
解不开。
她又试了一次,还是解不开。
她此刻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自己堂堂仙界长公主,解不开下界兔妖的法咒,容远会怎么看自己?
自己的颜面又何存?
头皮发麻,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她用尽全身法力来解咒,却发现一个于她而言无法面对的事实:她真的解不开。
仙姑被捂了嘴说不出话,被绑住仙娥为了帮主子解围,道:“神君,这妖女使了妖法。”
天婴忍不住:“我是女妖,我不施妖法施什么?”
说完,星辰的脸色更难看了。
星辰这位天界公主本就该用仙术克制妖法,解不开却怪妖女施了妖法,这不显得可笑吗?
星辰:“你何必如此牙尖嘴利?咄咄逼人?”
天婴:“你连那么简单的妖术都解不开,却又来怪我嘴巴厉害,又不是我嘴巴给你施的咒。”
星辰气得七窍生烟,刚准备反驳,容远用手捏了捏鼻梁,道:“够了。”
他挥了挥衣袖,解了天婴的藤咒。
看着星辰眼看要被天婴气哭,刚刚站起来的仙姑再次跪倒在容远面前。“公主千金之躯,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而且老身曾经辅佐仙后,连无泽神君看到老身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受此羞辱,请神君做主!”
她说得铿锵有力,气势凌人,但是在对着容远冰冷的双眸的一瞬间,心中却有些发憷。
容远:“你们到我这生司阁的第一天就要闹事吗?”
容远本是将星辰塞去了孤神殿给无泽,但是无泽又将星辰送来了这里。
按容远的性格,星辰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不想容远居然一口答应了。
如今容远这么一说仙姑生怕他反悔又将星辰送回孤神殿,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神君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于是仙姑扯了扯星辰的衣角,让她不要再在此事上过不去,自己也服了软,道:“老身不敢。”
星辰心中委屈,但是怕惹恼了容远,她也不敢再闹什么。
无泽等老一辈神官与容远理念截然不同。
为了对孤神表示绝对的尊敬,他们住在孤神殿,就连睡觉都是盘腿而坐,只是闭眼休息片刻。
为了保证自身的神圣,不沾烟火,不饮雨露。
也就是不吃不喝。
他们认为这样才能保持神官该有的神性。
星辰进去后也只能如此。
那个苦她是吃不了的,况且她所做一切不就是为了接近容远吗?
于是她垂头道:“是我不好,惹天婴姑娘生气了。”
她一个仙族公主这般忍气吞声的模样若有外人在旁,必定会责备天婴不知好歹。
不想天婴道:“确实是你不好。”
星辰:……
她气得银牙咬碎,看向容远,容远却无动于衷。
想来这个神君,真是不为女人的事伤半分神。
仙姑忍住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隐忍地对容远道:“望神君给公主安排一个落脚之处。”
容远:“生司阁没空房。”
星辰一听,一双美目颤了颤。
仙姑嘴角抽了抽,但是她立刻看了一眼容远身边的天婴:“公主千金之躯,总不能睡在这走廊上吧。”
容远淡淡道:“是。”
仙姑一听有戏,继续道:“听闻这位天婴姑娘有自己的阁院落,老身想姑娘原来在田野中长大,想来打得粗些也没有什么问题,不如将这院子让给公主。”
她还未说完,星辰打断了她,“姑姑,不可如此无礼!”她抬眼看着天婴,“要不与天婴姑娘借个地方,与姑娘合住可好?”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主仆二人演戏。
什么同住?她们一行四个人,自己只有一个,真与她们住在一屋,自己怕是最后连墙角都没得睡。
果然仙姑立刻道:“公主!您金枝玉叶怎能与妖同住?”
她再次跪在容远面前,“神君!公主之前已经活得太苦,在妖王处受尽白眼,如今再与妖同住,传出去仙族会说您刻薄公主啊。”
果然容远淡淡道:“确实。”
天婴并不意外。
谁让这星辰是流着仙族皇室血脉的最后一个公主呢?
容远怎么都得给星辰一个体面,用来笼络人心。
天婴哼了一声,看来今生自己要提前去无妄海了。
仙姑喜出望外:“谢神君!”
星辰双目中也露出了喜色,有几分得意地扫了天婴一眼。
天婴咬着唇,虽然天婴此生对容远避之不及,对这里更是毫无眷恋,但自己离开和被逼走还是不一样的,她心中闷闷不乐。
星辰脸上的得意转瞬即逝,转而一脸担忧地看着容远,“可是,可是,如果这般,天婴姑娘不就没了去处了吗?要不我在外面给天婴姑娘找一个居所?”
天婴拼命想抽出被容远握住的手,不想广袖之下容远却更用力了一些,让她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容远握紧了她的手,对星辰道:“你把她房里的东西收拾好,送到我房间来。”
天婴:???
星辰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仙姑仙娥们几乎是惊呼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