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好事,她哭什么?”谢昀不由得纳罕。
舅舅大笑:“差点废了张俊一条腿,安国公晚年得子,能不找上门来吗?大将军气她以暴制暴,不许她再习武。也是,这丫头将来是要嫁进天家的,这脾性也该收敛了。”
谢昀没再言语,他向来喜欢温婉的女子,可不知为何却不想雁回也被天家的礼仪规矩束缚。只是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再见雁回时,她已是端坐着便显大家气质的闺中千金,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温文尔雅。
便是为了那无上的尊贵也能磨圆了棱角,无趣!
陆安开好了方子,这才将食盒送上前,雁回只让他将食盒送去兰馨宫,陆安便自觉这是雁回给兰贵妃的。
“皇后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可是把臣妾当傻子唬。”兰贵妃不悦。
谢昀却命人打开了食盒,盖子揭开那瞬,雪梨汤的甘甜迫不及待地蹿出,竟是连宫里燃着的熏香也比不过这香气。
朱公公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主,见谢昀眼角微挑,便上前替主子盈上一碗。
谢昀舀了一勺,舌尖甫一尝上味道犹如久旱逢了甘露。谢昀本不喜甜食,只是跟着那尤爱甘甜雪梨的舅舅混久了,口味也慢慢变了。
雁回的雪梨汤一绝,暑热难耐胃口不佳时,太后便会端着这雪梨汤给他,犹记得太后打趣:“难得皇后记着皇帝喜甜食,也就这雪梨汤拿的出手了。”
他当时懒懒回道:“阿其所好。”
这般浸在回忆里,今日太后在养心殿那番话又响了起来,谢昀放下琉璃小碗,起身:“你好生休养。”
兰贵妃急道:“圣上可是要走?”
“朕去坤宁宫看看皇后,贵妃有何意见?”
兰贵妃瞥见谢昀冷硬的轮廓当即噤了声,待谢昀走后一股脑儿地将琉璃盏连带那费心熬制的雪梨汤一同掀落,雁回这贱人!
谢昀摆驾至坤宁宫,夜已深,坤宁宫吹了灯。
宫人见了谢昀急忙跪下行礼。
谢昀依稀记得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婢唤作惊絮,他问惊絮:“皇后呢?”
谢昀来的突然,惊絮只好道:“回圣上,娘娘感了风寒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本以为谢昀要走,哪知谢昀跨过了门槛直接要往内殿去,惊絮惊惧交加忙上前:“圣上……圣上万金之躯……”
话还没说完,谢昀已经入了内殿。朱公公也想劝,但被谢昀一记眼神止住了。无法,惊絮只好跟了上去。
谢昀一入内便瞧见那层层叠叠纱幔后的凤榻,正如惊絮所言,雁回今日在养心殿外跪了一日,夜里又受了凉,加之烦心兰贵妃便觉得头疼脑热,回了宫就睡下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因此也没发现谢昀撩开了纱幔,负手立于榻前。
“怀瑜……”雁回一声梦呓。
谢昀一怔。
——“你仔细想想这坤宁宫你踏足过几次?就连哀家这个吃斋念佛不问尘世的老太婆都晓得皇后日日夜夜只能瞧着皇帝的画卷睹目思人啊!”
这话似魔咒般在谢昀脑中挥之不去,就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他的脸色柔和了些。
他从不知晓,皇后爱他如此,竟在梦中念他表字。
凉风从窗棂缝隙溜进,吹起纱幔一角,纱幔外,惊絮腿一软跌坐在地,后背已起了一层冷汗。
万幸!万幸!
谢昀,字怀瑜。
国舅,字乐鱼。
还好万岁爷将皇后娘娘那声梦呓听岔了。
第3章
翌日,天将亮不亮之际,一只纤纤玉手撩开回纹云锦华帐,不等凤榻上那人出声,惊絮便上前挽着帐子。榻边灵兽呈祥的烛台上的灯勉强照亮方寸之地,惊絮连忙取过秋香色金线软枕垫在帐中人身后,好让那人靠着舒服些,再看暗红苏绣织金锦被踢到脚下,她又要替人盖好。
“不必了。”雁回倚着床头,窗外风声拂过庭院的竹林,她却道:“本宫觉得闷热的紧。”
“娘娘。”惊絮轻轻唤了一声,看雁回三千青丝凌乱散落,亵衣沾了薄汗便知晓雁回昨夜睡得并不好,她挽好纱幔:“奴婢替您取一件干净的里衣来。”
雁回轻轻‘嗯’了声。
昨夜雁回头疼脑热有些风寒的初兆,惊絮早就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子,布巾子还专门在薰盆上薰过。她打了热水来,见雁回赤足踩在金砖上忙上前在贵人脚下放了块布巾。
“什么时辰了?”雁回怕闷热,纵使春寒料峭也要开着窗,如若不然至少也得留一道两拳宽的缝隙,本想透过这缝隙窥视窗外天色却见雕花镂空窗牖都牢牢闭合了:“怎得将窗都关上了?”
惊絮替雁回擦了身子又换上干净的里衣,道:“回娘娘,卯时了。”
雁回一听不由蹙眉:“怎得不唤本宫起身?”
作为中宫之主,后宫嫔妃每日清晨是要往坤宁宫来请安的。她也要早早起身梳妆,不能失了国后的威仪和体面。
“娘娘,万岁爷昨夜在坤宁宫曾有片刻驻足,见娘娘似有风寒之症……”惊絮把金盆放于一旁,把昨晚谢昀几时来过坤宁宫几时离开一一说了:“万岁爷体谅娘娘身子不适,便一连免了半月的请安,不叫各宫嫔妃打扰您。”
雁回默了默,出于对自己的了解,她问:“本宫昨夜可有胡言乱语?”
惊絮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雁回追问:“说了什么?”
惊絮道:“唤了国舅的表字。”
雁回一怔,眸色有片刻黯淡,那映着跳跃烛火的漆黑双瞳里却如寒霜般冰凉一片。半响后才随意问:“圣上是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