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一直病着也没什么不好。”
他没再主动去过紫宸殿,可长宁却来他这里更多了,告诉他立政殿的请安也免了,他和萧璟的这场争斗,他的一场病倒让他不战而胜。他大概是这世间最善妒之人,敢将帝王霸占在自己枕边,不许旁人接近,他把这些心里话说给了长宁听,长宁却只是把他抱在怀里。
薛迹仰躺在她怀中,看着她道:“是我贪心了,你若是想去亲近旁的男子,不必顾及我。”
他开始恨自己变了,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长宁只会对他更不舍。
前日他知道萧璟在御花园中,便也起身去御花园散心,他身上还披着月白色斗篷,头上束发的也是一根普通的银簪,极素的打扮,可他刚走到御花园,萧璟身边的宫人便颇为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薛迹同萧璟行礼,“原来君后也在。”
萧璟淡淡道:“既然病了,在宫中将养着便是。”
以往请安之时,宫中君卿众多,萧璟也会给他表面的礼遇,可如今这御花园中除了宫人之外只有他们两个,萧璟连伪装都懒得做了,他也一样。
薛迹浅声道:“近来臣侍病了无法侍寝,倒是有劳君后了。”
长宁这几日一直歇在永恩阁,他这话分明是在挑衅萧璟,他是想告诉萧璟,即便他什么都做不了,长宁也愿意留在他身边。
萧璟冷声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本宫未曾想到荣卿也是这般浅薄之人。”
这话薛迹听来倒觉得有些耳熟,是林绍之曾说过,可他们都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所求的是什么。
他今日过来,只是想知道萧璟对长宁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是这一场病,让他更想将长宁留在自己身边,却也让他想到了身后事,若他哪日不在了,若有人能宽慰她,也是好的。他希望自己生前在长宁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也希望自己死后能被她忘记,最好不要伤心太久。
薛迹的话语中存了试探之意,道:“以色侍人自然无法长久,可臣侍年轻一些,有的也只是这些,陛下她似乎更喜欢少年人。”
萧璟不为所动,道:“谁又不是从少年人过来的,可没有人能永远是少年人。”
薛迹侧身看着萧璟,“陛下十六岁时同君后大婚,臣侍倒是羡慕君后。”
萧璟凉声道:“羡慕本宫什么?”
“陛下如今待臣侍虽好,但毕竟已过尽千帆,臣侍羡慕那时的君后,能得到陛下少年时最纯粹的感情。”
萧璟神色有些恍惚,薛迹却又道:“臣侍倒是忘了,卫贵君进宫的也早,他才是那个得宠的人。”
萧璟神色一变,眉宇之间染上一些怒意,“本宫以为荣卿是个聪明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却不曾想也有这般巧舌如簧之时。既然得到了陛下的独宠,便应该惜福,而不是这般肆无忌惮,你既然提到了卫渊清,就应该知道卫渊清如今的冷遇,难道你也想像他那般?”
薛迹看着他道:“有些话臣侍也想奉还给君后,君后也是聪明人,陛下被萧家逼迫,你又忍心吗?你是爱陛下的,不是吗?我若是君后,既有正君的尊荣,又占得先机,绝不会容自己一步步错下去。”
玉林斥声道:“大胆!竟敢同君后不敬。”
萧璟伸手止住玉林的话,对薛迹道:“你又懂什么?”
薛迹却未再同他多言,只道:“臣侍不懂,难道陛下就会懂吗?从头至尾,君后或许只是自诩情深罢了。”
萧璟看着薛迹离去的背影,他的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他在心里道: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可薛迹那句自诩情深如一根刺一般往他心头去,他怕有一日他听到说这句话的人,是长宁。
第53章 剖白 薛府,韦来把药端到薛正君床前,……
薛府, 韦来把药端到薛正君床前,薛正君坐起身来,听他念叨了句, “怎么进宫一趟,您倒病了。”
薛正君自宫里回来, 未把心事说给任何人, 他又去劝了薛芩几句, 要她在朝堂中小心行事, 切莫再得罪萧家,可薛芩直接让人将他赶出书房,薛正君忧思恐惧之下便缠绵病榻, 可这些心事装得久了也让他喘不过气来,韦来这么一问,他便也将一切说了出来。
韦来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道:“小主子的事是薛迹说的?”
薛正君气道:“那庶子特意在那儿等着, 将这事说给我听。也是晗儿自己无用,怎么会……”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恨他不争气, 却也心疼他后半生如何在宫中立足。
韦来见薛正君又要动怒,连忙劝道:“总能想出些法子来的,主子先别急。不过上次您说薛迹已经知道了他父亲中毒而亡的事,那他可知道他自己的身子……”
这正是薛正君心里最担心的, “太后已经拿晗儿的命相威胁, 若是那庶子知道了他也中了毒……”薛正君说着,额上已经冒出汗来,可随后一想, “至少暂时他还不知道,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直在心里藏着掖着,必定让陛下为他撑腰,拿了我的命去。”
“这些事还需从长计议,您还是要先养好身体才是。”韦来又道:“至于太后那里,您不妨如实回禀,就说大人她都是为了薛迹才会做出这些糊涂事,您实在无力劝阻。太后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拿毫无威胁的小主子出气,到时候他要对付的也必定是薛迹才是。只要薛迹死了,大人她又能坚持到几时?”
韦来这番话让薛正君茅塞顿开,“倒是我当局者迷了。”
而这些话到了萧胤那里,果然让他动了怒,萧璟在一旁道:“薛迹确实有些不知分寸了,不过薛迹如今毕竟受陛下宠爱,舅父若是现在就对他动手,恐怕会让陛下起了反抗之心。”
萧胤冷冷道:“我杀他若只为泄愤,确实是可惜了些。他即便是死,也要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刀,绝不能损我分毫。不过在这之前,我也要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萧璟心头一紧,可此时又不便多说什么,怕萧胤会对他起疑心,直到回了立政殿,萧璟才放松了戒备,但萧胤行事常不循常法,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会对薛迹做什么。
两日之后,宫中媵侍被放出宫,临行之前皆要至立政殿向中宫拜别,萧峥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中全身而退,今早萧璟将解药给了他,而后又道:“回了萧家之后,管住自己的嘴,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一定要烂到肚子里。”
萧峥叩拜道:“峥定不会让君后忧心。”
几位媵侍行礼拜别之后,宋子非定定地看着宋媵侍被人送出去,之前他在时,宋子非千防万防,唯恐他被长宁看上,可现在他离了宫,倒让他莫名有些感伤。
宋子非拭了拭眼角,林绍之见他这般矫揉造作,只觉虚伪至极,在一旁懒懒道:“贤君若是舍不得他离开,不如便向陛下请了旨,封他做个侍子,如此也省得贤君这般难过了。”
贤君那两分的伤感之情被他这番话打散,“本宫又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一时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放媵侍出宫是陛下的旨意,本宫自然不能带头不遵,想再见还不容易,省亲之时不就能见到了。”
林绍之懒得再戳穿他,他只恼恨被放出去的人不是自己,在这宫里憋也要憋死了。
清凉殿,卫渊清正临窗作画,画的是窗外之景,瑞祥将放还媵侍归府之事告诉了卫渊清,卫渊清反应平淡,瑞祥道:“听人说,这是君后求来的恩典,宫中不少人都夸赞君后此举甚是贤德。”
卫渊清淡淡道:“毕竟这些媵侍之中也只有一个薛迹,有能耐的人已经从媵侍坐到了卿位,其余这些人根本无足轻重,更何况他宫中也有一个,萧璟此举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您都有两个月不曾去立政殿请安了,陛下也许久不来咱们清凉殿,主子当真就这么等下去?”
卫渊清手下轻描几笔,道:“避宠亦是避祸,至于陛下那里,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