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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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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但她不清楚这一切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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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也很惊讶,但录音毕竟是要剪辑的,多回答个问题又不耗电,况且这问题她也挺想听听虞夏的回答,于是也就顺势问道:“对的,虞夏老师,你之前也说过,年轻人是京剧的未来市场,但京剧中很多像红鬃烈马这样的封建糟粕,里面的观念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看有些地方已经在改革老戏了,你觉得像红鬃烈马这些戏的未来在哪呢?”

但虞夏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势问道:“回答这些问题前,我先问一句,你们都是从哪听到和看到《红鬃烈马》,或者是里面的《武家坡》这一折呢?”

他问的是她们三个,于是她们都各自回答,花花说“我听说过”,小白是“我小时候听过戏曲里作比喻,说王宝钏十八年苦守寒窑,很好奇,就去听了里面最火的武家坡这一段,差点没把我肺气炸了。”小A显然不怎么听戏,回答道“我听了首很好听的歌,叫做《身骑白马》,里面有一段戏曲:‘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是歌仔戏,荡气回肠,很好听,没想到背后的故事这么气人。”

三个女孩子,显然都觉得红鬃烈马气人,虞夏倒也不意外,看了一眼做了个摊手动作的边霆,显然他连听也没听过这出戏,可能隐约记得个王宝钏。

他于是又继续问道:“那请你说说你们对这出戏的了解,这出戏为什么会气炸你们呢?”

小白有点惊讶,她之前也在网上接触过虞夏,知道他性格平和中正,但也听说过他管云梦剧团的事,是个外柔内刚,很有正义感的人,而且魏桃桃整天跟她“我师哥”“我虞夏哥哥”夸个不停,说的事迹,虞夏也是非常尊重理解女性的,比如云梦剧团的姚丹休产假,老公又不在北京,剧团一直给她发工资,后面带着孩子来上班,虞夏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休息室。怎么会不理解红鬃烈马气人在哪呢?

不过他这话也可能是抛砖引玉,所以小白还是老实回答:“我中学时候就看过全本的红鬃烈马了,武家坡也看过几次,我对整个故事还是比较理解的。”

虞夏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小白知道这是给观众科普,于是一气说了下去,道:“《红鬃烈马》这一整出戏讲的就是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好像一共是十三折吧。是唐朝的故事,不过是清代创作的,所以价值观特别腐朽,唐朝哪有什么贞洁烈女呢?都是清代为了鼓励女性背贞洁牌坊,从一而终苦守寒窑编出来的。”

她一说,另外两个女孩子就跟着点头,虞夏看见,并不生气,只是微微笑。

他的样子比之前回答问题的时候闲适多了,往后靠在椅子上,手上还无意识地玩着自己的玉坠子,微微笑着看着愤慨的小白,神色温和得很。

他看小白,边霆就看他。

虞夏现在这样子,不像是接受采访,倒像是在他十分熟悉的领域进行一场交锋,像是网球高手,在带着刚学网球的新手打球,一切节奏都在他的掌握中,整个人像发着光。

小白却没发现,只顾着控诉《红鬃烈马》。

“要说气人的地方可太多了。比如这出戏一开始,薛平贵是个乞丐,王宝钏是丞相的女儿,相府三千金,这么高贵的身份,抛绣球招亲抛中了薛平贵,这都不算定亲吧,王宝钏的父亲王允也说了,是可以退亲的,她偏不退,为了薛平贵,可以跟父亲决裂,三击掌恩断义绝,十几年的父女情就放弃了,为了一面之缘跟个乞丐去住寒窑,难道女性为了一个婚约就该守节到这地步?王允把薛平贵送去打仗,逼她回来,她不肯,苦守寒窑,中途她母亲还来探望她,她也不见,苦守寒窑十八年,吃糠咽菜,就为了等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回来。但这时候薛平贵在干什么呢?”小白越说越嫌弃,道:“他在西凉国当驸马!”

花花倒吸一口气,小A也握紧了拳头,显然都被这情节气到了。

虞夏并不急着纠正,问道:“那薛平贵怎么当上驸马的呢?”

“他去打仗,被俘虏了,被西凉国代战公主看上了,招了驸马,还成了西凉国王,这套路也太搞笑了,感觉编这戏的一定是个穷男人,这跟那些金手指种马文也差不多了,男主角就是个乞丐,也有丞相女儿花园赠金,哭着喊着要嫁给他,见他一面,就能跟把自己养大的父母决裂。打仗被俘虏了,公主又看上他,带着整个国家嫁给他,还让他当国王,自己当皇后。这也太意淫了。但你看他当了国王,锦衣玉食,压根没想起王宝钏,十八年啊,王宝钏要是运气差点,早饿死了,他还是打猎打到鸿雁,收到鸿雁腿上的血书,才想起还有个王宝钏的,这才回来找王宝钏。”

“嗯,还有呢?”虞夏继续问。

“还有重头戏呢,”小白讽刺地道:“大家以为他找王宝钏就直接找吗?他回来路上就说了,‘她若守节,上前相认,她若失节,将她杀死’,十八年不回家,留下干柴十担米八斗,也不管王宝钏有没有饿死,还要看她守不守节,不然就要把她杀了。为了考验她,还扮作边军,借口她丈夫薛平贵欠了自己银子,去逼迫调戏她,还好王宝钏经受住了考验,这才以原来身后和她相见。还嫌弃寒窑没有好水喝好东西吃,还嫌弃王宝钏老了。这就算了,这部戏的好结局,就是王宝钏父亲造反,被薛平贵打败了,丞相被架空,姐夫魏虎被杀,王宝钏呢,见了代战公主,两人论了一番谁是正房谁是妾,最后决定不分正偏,一起伺候薛平贵。最后王宝钏还当了十八天皇后就死了,这部戏认真看看,真的高血压都要气出来。”

她一番说下来,倒是痛快了,虞夏也笑了起来。

“那照你意思,这出戏是宣扬贞洁烈女,用来规训女性的?鼓励她们做王宝钏?”

“当然。”小白不假思索:“这出戏就是个移动的贞洁牌坊。”

“那既然是鼓励做烈女,清代官府认证的烈女,家人都可以减免赋税,这才叫鼓励。怎么王宝钏当了十八天皇后就死了呢?”

小白被问得愣了一下,道:“她可能是被害死的,代战公主怎么容得下她?薛平贵也可能会害他,自古男人发达了,都容不下原配的。”

“她的死因暂时不追寻,”虞夏问道:“我问的是,如果你是个看了这出戏的清朝女子,你看王宝钏的结局,你会想做烈女吗?十八年苦守寒窑换来十八天,还是个这样无情的男人,相比社会宣传的贞洁烈女,这个故事更残酷吧。”

小白被问住了。

虞夏笑了起来。

“你说了你印象中的红鬃烈马,我也来说说我的视角吧。”他笑道:“其实我小时候学这出戏,也可抵触了,薛平贵在我看来,就是个薄情猥琐的男人,王宝钏也蠢得出奇,但我师父厉害,她给我认真讲了讲这出戏,我自己也唱了几次,渐渐就品出味道来,我就是这么一说,一家之言,你也听听。”

小白被他先声夺人那一问给唤起了兴趣,顿时只管点头。

“既然要说红鬃烈马的开头,绣球招亲,我们先得弄明白这个绣球哪里来的。”他说道:“据我了解,红鬃烈马这出戏其实脱胎于秦腔,不管是秦腔还是老版的京剧里,这个绣球都是太后赐给王宝钏的,奖励她伺候母亲三年,事母至孝,所以奖励她,让她抛绣球招亲。”

众人都没想到他能刨这么深,都聚精会神听他说。

“王宝钏是丞相王允的三女儿,两个姐姐都嫁了,王宝钏的唱词里说的很明白了,大姐嫁了苏元帅,二姐嫁了魏佐参,相当于一文一武的最高选择了,王宝钏再怎么嫁,越不过她们去。偏偏这时候,太后赐下绣球,彩楼招亲。”虞夏继续说道。

边霆勾着唇角一笑,虞夏知道他听懂了。

聪明人向来是在哪都聪明的。

但小白毕竟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没反应过来。

虞夏于是问她:“你觉得绣球招亲是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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