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一惊,忙忙上前,扶着宋令枝至窗前贵妃榻上坐下,又唤檐下的小丫鬟进屋洒扫。
那花粉乃是玫瑰花瓣捻碎制成,如今洒了宋令枝一身,素白寝衣沾上花粉点点。
秋雁拿手拂开也无济于事,只能伺候宋令枝更衣。她眼角弯弯:“姑娘今夜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回首往香炉燃着的梅花香,秋雁轻声试探,“奴婢今日同香娘子拿荷花试香,那香奴婢闻着倒是好的,姑娘可要试试?”
宋令枝讷讷点头:“随你便是了。”
秋雁“嗳”一声,喜笑颜开,提裙往自己屋子走去。背影轻盈,同前世惨死在漪兰殿的秋雁判若两人。
宋令枝望着秋雁的背影出神。
一会想起前世秋雁的死不瞑目,一会又想起今日云黎怀里抱着的狸奴,宋令枝总觉得好像有哪里透着怪异。
思绪乱糟糟,扶着眉心沉吟。
槅扇木门推开,秋雁披着月光,快步转过缂丝屏风,她手上还提着一个漆木攒盒。
白芷瞧见莞尔:“不是说去取香饼,怎的拿了糕点过来。你才用过晚膳,也不怕吃撑了肚子,夜里又该喊着肚子疼,要我帮你揉肚子。”
秋雁反唇相讥:“你别乱怪人,这哪里是我要吃的。”
漆木攒盒掀起,竟是十来个白玉兔子,那兔子莹润剔透,栩栩如生。
宋令枝猛地瞪圆眼睛,气息急促:“这、这是……”
这白玉兔子她曾在宋府见过,当时她被姜氏罚跪佛堂,魏子渊偷偷给自己带来的,亦是糯米团做的白玉兔子。
袖中的手指轻轻握拳,宋令枝眼睛泛红,嗓音不知何时多了一分哽咽,她强装镇定:“这是何人给你的?”
秋雁抿唇笑笑:“哪有别人,不是姑娘让红玉做的吗?她给奴婢的时候,奴婢还吓了一跳。”
红玉姑娘怕人,往日总躲在后院的厨房,若是香娘子不去寻她,她能在那里躲上一整日。
秋雁:“真想不出她竟有这般的好手艺。”
攒盒中盛着的十来只白玉兔子,同上回如出一辙。许是回府的路上颠簸,有一只的眼睛掉落在攒盒中。
秋雁垂首,连声道歉。
“这眼睛本是好好的,应是奴婢不小心弄掉的。姑娘,奴婢去寻……”
白玉团子通透细腻,宋令枝心口重重一跳:“不必。”
烛光摇曳,映着楹花窗外竹影婆娑,飒飒风声掠过。
她从未和红玉提过糕点一事,红玉怕人,京中会手语的人也不多。这白玉团子,多半出自魏子渊出自何手。
掩在心底深处的猜想逐渐浮出水面,宋令枝忐忑不安,视线不经意望向院外的明朗月色。
院落无声,只余皓月当空。
宋令枝目光一瞬不瞬落在白玉团子上,又命秋雁取来小刀。
银白刀刃锋利,一刀落下……
廊檐下忽然想起小丫鬟的通传声。
下一瞬,缂丝屏风后晃过一道黑影,长身玉立。
沈砚一身绛色缂丝织金锦袍衫,衣袂上用金丝线绣着数只白鹤。
往日这个时辰,沈砚都是在书房的。
银刀当啷一声落入攒盒之中,宋令枝上前半步,娇小身影挡住身后的漆木攒盒。
一颗心惴惴不安。
满屋笑声戛然而止。
沈砚抬首,淡淡掀起眼皮。
秋雁和白芷相视一眼,福身告退。
银辉洒落,悄然无声。
缠丝白玛瑙盘子中盛着数只玉兔,沈砚淡淡轻瞥,目光落在掉在一旁的银白小刀上,双眉轻拢:“这是……厨房做的?”
宋令枝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强撑着稳住心神。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掐入掌心,留下清晰红痕。
“是秋雁从兰香坊带回来的,说是她后院的厨子做的。”
宫中吃□□细,沈砚也不会随意在外面用膳,宋令枝稍稍松口气。
一头乌发轻垂在腰间,月光迤逦,宋令枝抬眸,似是随口一说:“殿下要试试吗?”
四目相对,那双深黑眸子不偏不倚撞入宋令枝眼中。
斑竹梳背椅舒适慵懒,沈砚靠在椅上,只随意抬眸,宋令枝当即定在原地。
手心起了薄薄一层细汗,是源于心底深处对沈砚的恐惧。
少顷,耳边落下低哑一声笑:“好啊。”
沈砚目光不动声色掠过攒盒中的小刀,“切开看看。”
宋令枝脑子霎时空白,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沈砚刚刚说的什么,他不是一向不喜欢糕点吗,怎会突然想要?还命她切开?
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心慌意乱,一颗心直直坠入谷底,宋令枝心灰意冷。
她强撑着往前两三步,纤长睫毛扑簌如蝉翼。
银刀执在手中,拿起又放下,心口胡乱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