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悄然无声, 静悄无人低语。
那锦匣一角还在宋令枝手上,烛光摇曳,跃动在宋令枝一双浅色眼眸之中。
她一双眼睛圆睁, 双唇喃喃:“不是、我、我……”
语无伦次, 磕磕绊绊。
宋令枝急红了脸:“我就是、就是不小心……看到了。”
借口蹩脚荒谬, 毫无半点可信而言。
宋令枝仓皇失措,一时竟忘了盖上锦匣。
沈砚垂眸轻瞥, 淡声:“……会用吗?”
他语气平静, 淡漠如秋水,无一丝一毫的涟漪泛起。
宋令枝双眼愕然震惊, 瞳孔渐渐睁大, 差点怀疑自己双耳曾经落下什么病根。
沈砚在说什么?
他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是厚颜无耻, 卑鄙可恶……
宋令枝一张脸如薄粉敷面,胭脂染颊, 红得彻底。
耳尖灼热犹如红珊瑚嫣红,宋令枝怒而训斥。
“你都病了还能想这些?”
思及沈砚适才冠冕堂皇的神色,宋令枝只觉脸红耳赤, 一拳砸在沈砚肩上。
沈砚大病未愈, 孱弱的面容透着惨白瘦削,不见半点血色。
宋令枝收减三分力道, 低声嘟哝:“你就不怕哪日真出了事……”
若是旁的还好,可若是在帐幔中出事……
宋令枝脸皮薄, 想想都觉得无颜见人。
沈砚眉目淡淡,似有若无掠过宋令枝:“……你是牡丹?”
宋令枝怔忪片刻,凝眉百思不得其解:“什么牡丹, 沈砚你是不是……”
话犹未了, 宋令枝如醍醐灌顶, 恍然大悟…
牡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出自汤显祖《牡丹亭》)
沈砚目光自上往下,唇角挽起几分揶揄:“那我做鬼也不是不行。”
明黄寝衣迤逦在地,斑驳光影落在沈砚眼角。那双如墨眸子眼尾微弯,泛着浅淡笑意。
宋令枝一拳砸落在沈砚肩头,这回用足了力道。
她恼羞成怒:“你——”
咬牙切齿,最后出口的,也只是干巴巴的来两个字:“走开。”
沈砚单手掩唇,轻咳两三声。
羞赧笼罩在周身,宋令枝惊慌失措推开人,提裙往殿外跑去。
夜风荡起宋令枝的衣袂,凌乱的脚步惊扰了满殿的烛光。
窗外树影摇曳,光影交错。
垂手侍立在廊檐下的宫人皆被宋令枝吓了一跳,手上提着玻璃绣球灯,忙忙迎了上来。
巍峨殿宇伫立在身后,回首望,只余灯光通明,满地寂寥冷清。
宋令枝忽而转身,重新折返至沈砚寝殿门首。
青石台矶踩在脚下,宫宫门口悬着两盏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光影落在宋令枝肩上。
殿中沈砚并未起身,昏黄光影融落在他眉眼,斑竹梳背椅倚在身后,他一手揉着眉心。
紧拢的双眉半点温和笑意也无。
黑眸淡然,冷白的一张脸寻不着半点生机。
宋令枝隐约感觉孟瑞瞒了什么。
她提裙,一步一步缓慢踏进殿中,娇小身影落在凿花地砖之上。
二人隔着朦胧烛光相望。
锦匣被随手丢在案几上,沈砚抬眸,迎上宋令枝视线,他挽唇,眼中有几分意外之色。
“胆子倒是真大了。”
竟还敢折返回寝殿。
若是以前,宋令枝定是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连回头都不曾。
宋令枝行至沈砚身侧,跟着的宫人识趣留在门首。
夜色缥缈,虚无冷清。
宋令枝低声:“沈砚,我不喜欢鬼的。”
是对他先前那句“牡丹”的回应。
沈砚唇角笑意渐敛,凝眸垂首。
宋令枝半倚在脚边,一双淡色眸子敛着纤长睫毛。
四目相对,宋令枝眼中的不安凝聚。
沈砚定定望着人许久,夜色悄无声息在两人之间蔓延,如青烟萦绕。
喉咙溢出低低的一声“嗯”,沈砚忽然抬手,捏着宋令枝的脖颈往前。
他低头,薄唇落在宋令枝唇角。
狠戾凶横,似如无人之地。
双足渐渐无力,宋令枝攥着沈砚衣袂的指甲逐渐泛白,白净手背上青筋盘虬。
少顷,紧拢着沈砚衣袂的手指渐渐失去力道。
宋令枝一双眼睛染上淋漓水雾。
不知何时,她已坐在沈砚怀里,气息紊乱。
“宋令枝。”
目光对上,沈砚一双漆黑瞳仁晦暗不明,照不见半点光亮。
他自是知晓孟瑞送锦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