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谢小盈着急地喝了口凉茶,作出不想与杨淑妃深聊的姿态。杨淑妃斜睨谢小盈,嗤了她一声,倒也没深究。
这日天黑之后,谢小盈方回到颐芳宫,她先换了衣裳洗了手,顾不得吃饭就去侧殿看望无忧。
无忧不必再去哭灵,整个人精神头都好起来了。她受到杜婕妤的启蒙,爱上了画画,谢小盈去的时候,无忧正在拿画笔往木家具上涂色,画得乱七八糟。
谢小盈便叮嘱乳母,“看着点公主,画画的时候别叫她吃手,舔了墨汁进去可不好。”
她是怕这些颜料里有什么重金属,女儿舔到了就算犯个胃病,也是够吓人的。
但不知她是不是太紧张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谢小盈腹间便泛起一阵绞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捂肚子,荷光见她动作,忙上前问:“娘子,你怎么了?”
谢小盈倒吸一口凉气,扶着墙往一边靠着坐下来,“许是……要来月事了,肚子突然疼。”
荷光皱着眉说:“还不到日子啊,难道是跪得受了寒?奴去倒碗热水来,娘子喝着看有没有缓解。”
谢小盈不舒服,便不敢在女儿这里多呆,她叮嘱薛氏仔细照顾,由荷光扶着回了正殿里。
她在床上艰难地躺下来,疼痛感非但没有缓解,竟愈演愈烈。
室内灯火昏黄,摇曳的烛光像挥剑起舞的小人,在谢小盈眼前横跳。
她咬牙忍着,问荷光:“现在什么时辰了?宫门可上钥了?”
荷光喂了谢小盈热水,见她脸色惨白,不断往外冒着虚汗,心里也是慌张不已,她道:“华章门定是落锁了,不然奴去求尹贤妃,请她开恩,咱们去传陈御医来。”
谢小盈有点犹豫,她既怕自己只是这几日饥一顿饱一顿饿出了胃病,可这样的疼痛又实在有些吓人。
她闭了眼,虚弱道:“那就再等等,有粥吗?我先吃一点,看能不能好转一些。”
荷光反应过来,谢小盈回了颐芳宫就先去看女儿,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兴许只是饿坏了。她忙起身去安排,叫人暖了热粥,备了三道小菜,一并拿来给谢小盈吃。
谢小盈忍着不适,硬灌了自己半碗粥,然后躺下平复。
然而,谢小盈躺下连半个时辰的功夫都不到,肠胃中疼痛就愈加尖锐起来,她一阵作呕,控制不住,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人,便伏在床边吐了出来。
谢小盈一身虚汗,眼前都开始发晕,大半个颐芳宫的人都惊动起来,打扫的打扫,侍奉的侍奉,荷光扑在床边攥着谢小盈的手,“娘子身上怎这样凉?奴去传御医吧!!”
都这个节骨眼了,谢小盈自然不会再忍,她轻轻点头,嘱咐荷光道:“求贤妃,也派人去找赵良翰……公主那边,盯好,别吓到孩子……”
第124章 钩吻之毒 谢小盈起初都只是痛,吐过之……
夜色已深, 金福宫内一片寂静。
皇帝正在寝殿内沐洗,准备安睡。内宦与宫婢们窸窸窣窣地忙碌着,都是用眼神与手势交流, 无人敢放出声音来, 唯恐触怒皇帝。
自端阳节,皇帝在颐芳宫内大发雷霆离开后, 御前的人便得了常路提醒,各个噤若寒蝉,仔细当差,生怕触了皇帝霉头。皇帝于金福宫独宿已久, 常路起先还想壮着胆子给皇帝举荐个人,但见杜婕妤被皇帝赶出颐芳宫那日的情形,常路就彻底息了心思。
皇帝自己不要人,他可不敢再给谁铺路了。
连谢修媛都能在皇帝跟前吃挂落, 谁还能摸得透皇帝心思, 管他枕席之事?
里头贴身服侍皇帝的活计常路已不必亲自做,他就立在殿外头听个传。
他双手抱着正发呆, 却见一个内宦小心翼翼地跑到直房里去,不多时, 赵良翰竟从那里面走了出来,往金福宫的角门去了。
常路心思微动,喊了人来顶他, 悄么声儿地跟上了赵良翰。果不其然, 他看到颐芳宫的内侍赵思明,满脸涕泪地跪下来,拽着赵良翰的袍角,不知在求什么事。常路心中冷笑, 任那谢修媛再得宠,跟着皇帝没完的闹性子,这不就有后悔的一天?
陛下可说了,从今往后,他再不会去颐芳宫,也决不让人在他跟前儿提起谢修媛了。
想到这里,常路往跟前儿走去。但他还没贴近,便听得赵思明痛哭道:“我们修媛疼得都打摆子了,还吐过了,不请御医恐撑不过去了!”
赵思明胆子本来就小,听荷光说主人病得严重,要他去求赵良翰知会宫闱局,开了华章门好传御医。赵思明吓得一路疯跑至金福宫,倒还惦记着此处是皇帝居所,没敢放声,强压着嗓子哀求赵良翰。
赵良翰一听便道:“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去给你们开门。”
说完,赵良翰掉头就要走,迎面遇上了常路。
赵良翰匆匆一礼,常路虽没阻拦他,但却跟在身边提醒道:“你乐意继续为修媛做人情,咱家不管你。只这事你断不可捅到陛下跟前,修媛病与不病,都同陛下没关系了。”
常路碎碎叨叨,念得赵良翰都有些烦,他压根没理,径直取了腰牌,叫了两个小的跟着伺候,掉头又出了金福宫,直接领着赵思明往华章门去,把他放到了前廷请御医。
待赵良翰去而复返金福宫,皇帝已换了寝衣,准备睡了。赵良翰刚往寝殿外一凑,常路就急赤白脸地拦人,“你做什么!”
赵良翰说:“我适才送御医去颐芳宫的路上,听御医说了两句。腹绞痛的急症不可小觑,寻常胃肠症候,若吐了该有缓解,然修媛是越发越厉害,这等情形,我如何能不禀报陛下知晓?”
常路瞪大了眼,低骂道:“陛下说了,他再不想听谢氏的事,这可是圣旨,你敢违抗吗?”
赵良翰勾着嘴角冷笑,“常少监,奴敬重您是前辈,从不敢顶着您做事儿,奴虽贱命一条,可这辈子还没活够,不想跟着少监去死呢。”
常路一怔,险些要急眼,“你这什么浑话!”
赵良翰斜眼看他,“常少监怎就不想想?若修媛真是触怒陛下,陛下这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何不做给全宫上下看看?偏还藏着掖着,只许金福宫的人知道,在外头还护着修媛体面?”
“那是因为陛下爱重公主!”常路嗤了一声,“修媛损则公主损,这道理你不懂吗?”
赵良翰快被常路气笑了,常路真不愧是六岁就净身入宫的内宦,于这男女之事上当真是半点不开窍,他索性道:“那请少监想想,若修媛今晚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我二人知情不报,你觉得陛下来日能饶了咱们?”
常路正想说哪至于就这么严重,话还没到嘴边,皇帝不知何时竟走到了门边,看他二人斗鸡似的窃窃私语,宗朔皱着眉头道:“你们在作甚?”
两人被吓得一身冷汗,后怕不已地跪在地上告罪。
常路一边磕头,一边还忍不住用余光盯赵良翰,生怕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但他们今日运气倒好,皇帝很轻易地饶过他们,没责罚,反而抬头望起月色,语气有些怅然地说:“不知怎么,朕今夜十分不安,竟有些难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