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婶可有亲人在世?”
溯辞继续点头。
季舒城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有孩子在,三叔的心病就有得治了。”
溯辞狐疑,“你怎知那人是你三叔的孩子?”
“三婶婶是三叔带回的孤女,在大晋没有血亲,当年三婶婶离开时找相熟的大夫开了几贴安胎药。这样一看,你口中的亲人除了是他们的孩子,还可能有旁人?”
溯辞搓了搓鬓角。好像是这么回事。
季舒城又道:“多谢姑娘将三婶婶遗物带回。不知阿辞姑娘能否告诉我,三婶婶的孩子叫什么?现在何处?”
他的态度诚恳,溯辞松口道:“她叫棠棠,住在并州与丰州边境的迷谷深涧之中。不过……”她深深看了眼季舒城,补充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把她带回京城。”
“为何?”季舒城诧异。
“她和你三婶婶一样。”溯辞沉声一字一顿道:“天生异瞳。”
季舒城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低眸沉吟。
“大晋视异瞳为不祥之兆,你三婶婶离开季家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溯辞道:“恕我多言,她并不适合生活在晋国。”
季舒城并未反驳,沉默片刻后叹声道:“罢了,此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三叔如今悲恸不能自已,待他缓过来后我会将事情如实相告。”
“那便麻烦季公子了。”
二人闲话几句,又有小厮匆匆而来,附耳告诉季舒城说季明博不大好,竟是哭晕过去了。
季舒城沉沉叹气,转头对溯辞道:“三叔身子骨不好,今日怕是不能再见姑娘了。不知阿辞姑娘在何处下榻?待三叔身子好了,我再差人请姑娘入府一叙。”
溯辞也不多话,报了归去来客栈的名字后便告辞离开。
出了季家,溯辞直奔客栈,要了间上房后立即换了身衣裳悄悄出门往市集而去。
先前端着架子不敢乱逛,这回脱了神棍的皮,顿时没了顾忌。先是买了串糖葫芦慢慢啃着,又奔点心铺子包了一油纸包的糕点,什么松子糖龙须酥绿豆糕揣了一怀,一面吃一面在林立的商铺间穿行。
一路逛下来,脸上多了个童子面具,怀里多了支铜簪,还买了些符纸以备不时之需。等把怀里的糕点吃得一干二净,又往街边的馄饨铺子里一坐,要了碗鲜嫩的荠菜馄饨,一面吃得直哈气,一面往对街名叫漱玉斋的铺子里瞄。
按照赵夫人的说法,这家店便是赵家在京城的产业,门庭气派非凡,有不少衣着鲜亮的贵客进进出出,迎门的店伙计舌灿莲花,把进店的客人说得眉开眼笑。
溯辞吞下一口馄饨,转脸向摊主打听起来:“店家,这京城最大的玉石铺子是不是就是那漱玉斋啊?”
摊主手上包着馄饨,头也不抬道:“最大的玉石铺子在东安街,叫石园,京里上百年的老字号了。不过论贵气,还是漱玉斋当头。”
“此话何解?”
“漱玉斋的东家是丰州赵家,那可是皇商,能进漱玉斋的客人都是京里的显贵,旁人轻易进不得的。”
溯辞又问:“这漱玉斋除了玉石,可还经营别的东西么?”
“玉石为主,旁的古玩字画也做。”摊主好奇地抬起头,问:“姑娘想去收东西?”
不等溯辞回答,摊主自顾自地道:“我看姑娘脸生,怕是刚来京城,我就多劝一句,若收玉石尽管往石园去,若收字画古玩就往万宝阁去,别去漱玉斋。”
溯辞奇道:“这是为何?”
摊主冷哼一声:“里头的掌柜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个月前安阳坊的瞎眼徐老太太的孙子进去当了学徒,没一个月就被打死丢了出来,漱玉斋拿了些银钱封口,仗着自己后背有势硬是把这事压下去了,连句明白话都没有。可怜那个小娃娃雕东西的手艺极好,就这么没了。”
“多谢店家告知。”溯辞心里默默记下,把找赵老爷的事又往后排了排。
等一碗馄饨下肚,日头也渐渐西去,溯辞付过账,又去店里拎了半只烤鸭,心满意足地慢慢往归去来客栈走。
这一日,溯辞没能等来薛铖也没能等来魏狄,倒是从客栈食客们的嘴里听到了另一个大消息——
镇北将军薛铖被封为左骁卫上将军,统领左骁卫,戍卫京师。
这一夜,京里多少府邸灭灯的时辰都比往常晚了许多。
第21章 小院
左右骁卫为晋国帝王亲卫,右骁卫戍卫皇城,为宫中禁军,左骁卫戍卫京城,维城中治安、护百姓安居。
左骁卫上将军一职在原上将军几年前致仕之后一直空缺,由右骁卫上将军荣达暂时兼任。如今承光帝一道圣旨钦点薛铖出任,荣达倒是松了口气,但满京贵胄的心却轻松不起来了。
民间流言四起,天生异象,各州县灾祸横生,承光帝偏偏在这个时候召回薛铖,将半个京城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上,教人如何不多想!
孟皇后彻夜难眠,翌日一清早便召孟夫人入宫叙话,东宫太子幕僚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瑞王气红了眼,淑妃欲往御书房探探皇帝口风,却头一次被内侍拦在了门外。就连云游在外的五皇子宁王也提前出发返京。
外间风云暗涌,薛铖则默不作声地受了旨意,如今正跪在东陵王府的祠堂中。
烛火幽微,映照着台上沉默的灵牌,案上一线长香早已燃至尽头,化作一滩温热的香灰。薛铖就这样跪在满室寂静中,眼眸低垂,凝望着膝前方寸之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被推开,东陵王薛敬从中走出,看着跪着的薛铖,叹声道:“可想清楚了?”
薛铖闻言抬头:“父王。”
“接任左骁卫上将军,你是怎么想的?”薛敬在香案边站定,反剪着双手,声音不辨喜怒。
“王命莫敢不从。”
“除此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