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太子的失态和旁人的忧心忡忡,薛铖显得平静许多,甚至有些恰逢及时雨的感觉。
无论此事幕后主使是谁,目的已十分明朗——牵扯出二十多年那个消失的竹柳公子和太子之间的联系。堂堂一国储君在暗处蓄养臭名昭著的杀手,这种事莫说承光帝,恐怕满朝堂的人都绝不愿意见到。
但竹柳公子本就行踪诡秘,加上已消失了二十多年,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恰恰给了薛铖一个完美的、可利用的身份。
现在身处晋国的北宫政,为何不可以是这个竹柳公子呢?若能把这个“凶犯”扭送到黎桑面前,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与此同时,远远围观完大理寺查案的溯辞在袖底捻着手指,慢慢往茶楼走。只觉这晋国内忧外患,果然应了星象中将亡之兆,不免长长叹了口气。
薛将军,你可要加油啊。
等她回到茶楼准备歇口气,却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正含笑向她走来。
“仙姑。”那嬷嬷生得一张圆脸,眉目温润,语气十分客气,“我家夫人想向仙姑求一卦,不知仙姑可否赏光?”
溯辞瞧她面相极好,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口中那位夫人,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窗边,梳着高髻,发上并无多少钗环首饰,整个人透着一种温和雅致的气息,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主母。
“嬷嬷客气了。”溯辞微笑颔首,随嬷嬷一同走向那位夫人。
溯辞行礼后落座,开口问:“不知夫人想算什么?”
“想请仙姑替犬子算一算姻缘。”素衣夫人眉目含笑,声音十分温柔。
溯辞恍然,十分娴熟地摆出蓍草竹签,又问她要了一样所卜之人的贴身之物,慢慢在桌上摆出阵型,娴熟地推演起来。
这期间素衣夫人十分好奇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断断续续地与她闲话起来:“做儿子的对这种事从不上心,我也不好催促,只能找这些法子旁敲侧击问一问。”
溯辞手上动作不停,飞快抬眸看了眼素衣夫人,笑道:“夫人苦心,令公子必能感同身受。”
“若真是如此,我可要烧高香了。”素衣夫人笑着看了眼身边的嬷嬷,又道:“他常年忙碌在外,连个哪家的姑娘都不曾留意,更别说什么可心的人了。每每提及总是推搪阻塞,我和他爹实在无奈。”
溯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唔,难怪这卦象早年姻缘一片死寂,原来是自个儿不上心。
“最近他爹突然来和我说,说这小子怕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却藏着掖着不知上进,只怕要眼看着姑娘被旁人带跑了。”素衣夫人掩口轻轻一笑,“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来仙姑这里求一卦,好安安心心。”
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不过……
溯辞蹙了蹙眉。
似乎并不十分顺遂。
手上的动作停下,她在心底斟酌了一遍措辞,这才抬头笑着对素衣夫人道:“夫人所问之事已经明朗。”
“何解?”
“令公近日子红鸾星动,必遇良人。”溯辞笑答:“只是虽有佳人,令公子还需……”
正当溯辞卜卦之时,薛铖恰从茶楼外路过,一扭头边透过窗子看见了两张极为熟悉的脸。他面上浮起惊愕之色,双唇微抿,犹豫片刻后折身走入茶楼。
溯辞话到一半只觉如芒在背,后背有阴云缓步接近,她倏地收住话头转脸看去,却看到薛铖正沉着脸向她走来。
见他还穿着官服,溯辞更是诧异。
他怎么来了?还是这种情况,莫非有急事?
然而薛铖的目光只是十分意味深长地在她面上掠过,随后看向那素衣夫人。
素衣夫人也看到了薛铖,面上笑意更深,施施然起身,笑道:“铖儿。”
薛铖:“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溯辞:啥?!
“来给你求一卦。”薛母又转向溯辞道:“仙姑,这就是犬子,正巧他来了,劳烦仙姑再将卦象说一遍吧。”
薛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问:“娘,你求的什么卦?”
溯辞闻言抖擞精神,挺胸昂首信誓旦旦道:“这位公子近日红鸾星动,佳人在侧,只要公子敞开心扉,不日便能喜事将近!”
薛母满眼笑意睨了薛铖一眼,薛铖顿时大窘,正准备向溯辞递去一个告诫的眼神,就看见她面具下的亮晶晶的眼冲自己眨了眨。
薛铖梗着脖子默默收回了视线。
既得卦文,薛母十分欣慰地点点头,命嬷嬷奉上银钱,随后告辞离去。薛铖深深看了眼面上带笑的溯辞,紧跟薛母步伐而去。
“铖儿。”薛母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上马车,转头温声对薛铖道:“你爹说你心仪的那位姑娘,想必就是她罢?”
薛铖一愣,忙道:“母亲你……”
“我瞧着不错。”薛母笑道:“何时请回府坐坐?”
薛铖耳尖红了红,这回却没有直接反驳,只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送娘了。”
薛母佯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好,你忙。晚上回去咱们再好好细说。”
薛铖目送马车远去,而后扭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溯辞的方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入茶楼。
溯辞透过窗子看着薛铖远去的背影,目光投向桌面上已经拂乱的卦象,若有所思。
红鸾星动,必遇良人,然而若不能完全敞开心扉,易被情所累。
她伸手点了点下巴,了然地点点头。
薛将军,你就庆幸遇到的是我吧!敞开心扉这种事,有的是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