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什么?”
高茜把她推开一臂的距离,“正好可以专心打官司、还债、宣告破产……哦对,还有重新开始!”
“……”
“当然,虽然你一无所有,但你还有我嘛!”高茜出于良心安慰了她一句,哪知黎夜光真的醒了不少,就连白眼都恢复了以往八成的功力,“我都一无所有了,还要你有什么用?”
她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就连杯里的冰块也没放过,咬得咔咔作响,恶狠狠地说:“我要是一无所有了,我就去和余白同归于尽!”
她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高茜探头一看,屏幕上显示出三个字——“小土狗”。
黎夜光拿起手机,冷笑了一下,“呵呵,找死的来了!”她按下接通键,把手机拿到耳边,她倒要看看,刚才昂着头离开的人,现在打电话给自己是要干嘛!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余白的声音听起来弱弱的,“那个……我迷路了……”
“恩?”黎夜光准备了一千多字的腹稿,正打算好好发泄一通,却被他突兀一句话全部打断,迷路了?
“你之前说如果我走丢了,就打你电话。”余白老实地说,“所以我就打你电话了。”
“你……去哪走丢了?”黎夜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她竟然有些听不懂他的话。
“回你家啊。”余白说,“你不要我修壁画,所以我就回家了,路上想去超市买点东西,结果找不到路了……”
“等等……”黎夜光咽了下口水,惊诧地说,“你说的走,是回家?”
余白明显愣了一下,说:“不然呢?”
黎夜光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说:“我以为你回山里了……”
余白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吃惊,“那我娶媳妇怎么办?”
“……”
黎夜光发现了,这家伙的固执和顽强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他的世界里可能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壁画,另一个就是娶媳妇。
她大概是真的醉了,竟然因为这句话感到一丝欣喜,她居然占有不小的地位呢!
“你在哪里?周围有什么建筑物?”她看了下时间,这家伙足足走了六个小时,竟然也不嫌累!
余白似乎在找标记,隔了一会才回答:“我在一个可以看到常玉《孤独的象》的美术馆门口……”
高茜在一旁听得云山雾里,早就急得不行,连声追问:“他在哪呢?回山里了?还修不修壁画了?我要不要准备找律师了?”
黎夜光挂上电话看向高茜问:“现在哪家美术馆在举办常玉的画展?”
高茜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好像是艺源美术馆。”
黎夜光抓起身后的包就跳下吧台长凳,高茜一把揪住她,“你去哪?”
黎夜光回道:“同归于尽。”
艺源美术馆坐落在城市西南景区旁,是c市最大的私人美术馆,黎夜光打车足足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此时是晚上九点半,美术馆早已闭馆了,门口巨幅宣传板上印着常玉那幅《孤独的象》,暖色的灯光投射在宣传板上,也照在宣传板下的余白身上。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在路牙上,仰头凝视那幅画,干净的五官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而双眼始终清亮澄净。
夜里风凉,却也吹不散黎夜光酒后的燥热,既然是来同归于尽的,那就得想好下手的方式,是从背后把他掐死,还是拿块搬砖拍死比较省力?
余白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脸来,一脸的欣喜,他手里还攥着一个超市塑料袋,大晚上一个人蹲坐在马路边,简直像个流浪汉,不,流浪狗似的,还是等主人来接的那种!
他窸窸窣窣地打开塑料袋,拿出一瓶啤酒问她:“你要喝酒吗?”
黎夜光挑了下眉头,她以为像余白这样的老实孩子,是烟酒不沾的呢。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喝酒。”他一板一眼地说。
哦……开心的时候就吃冰淇淋,不开心的时候就喝酒,他的人生还真是简单直接啊!
“你还心情不好?”黎夜光有些哭笑不得,明明事情都是按他的想法进行,麻烦全留给她,他还有什么资格矫情?
“因为不能修壁画了,所以难过。”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双眼,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黎夜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他手里的啤酒,余白赶忙提醒她,“酒可不能三口就喝完啊……”
黎夜光打开酒瓶却没有喝,而是递给了他,“你自己喝吧,我今天喝过了。”
余白凑近她嗅了几下,果然是一身的酒气,就连眼睛都是红红的,他皱起眉头,忍不住又要教训她,“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一个人去喝酒呢!”
黎夜光哼了一声,“那你一个修复壁画的,还不肯修补呢。”她抬手指向那幅画举例,“你和常玉是一类人吧,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余白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却因为不适应而连连吐舌,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一边咂舌一边说:“我和他才不一样,他是艺术家,我不是。”
“你不是?”黎夜光翻了他一个十成功力的白眼,“适当的谦虚是好事,过度的谦虚叫装逼,ok?”
余白摇摇头,“艺术创造是很浪漫,也很自由的事,可修复壁画是一门研究,既不能疯狂追求自我,也不能随意无我,要对古代艺术有敬畏、尊重,要学会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存在感,所以我怎么会是艺术家呢。”
黎夜光一直以为余白的固执是源于他的清高孤傲,却没想到他眼中的自己,竟然如此低微。不过仔细想一想,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嚣张傲慢的时刻,大部分时候他都土土的、怂怂的,只有拿起画笔时,他才会自带闪光。
“这是常玉生前最后的一张画。”余白重新凝望那幅画,茫茫的黄沙是全部的背景色,画面中央是一头奔跑的象,全画只有两种颜色,黄色和黑色,简单又干净,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技巧,只有最真挚纯粹的情感。他的眼中充满了羡慕和向往,“你看,那头大象多自由啊!”
向往一头孤独的象?黎夜光看了一眼,决定不参与这个话题。
“后来我问过阿珂了。”他放下酒瓶,放弃了借酒浇愁这种不适合他的方式,“才知道如果壁画修不好,你会很麻烦,难怪你那么激动了……”
“哦?那你理解我了?”黎夜光侧目看向他,眼里闪过些许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