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浅一觉醒来已日晒三竿,玲珑端着早膳进屋时,沈月浅才惊觉肚子饿了,菜色清淡,一碟三丝,一份拌黄瓜,一笼蒸饺,人逢精神食欲好,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才搁下筷子,瞅着一侧欣喜若狂的玲珑,擦嘴问道,“大少爷人呢?”
沈未远承不住事,被人冤枉一时半会也回过神来,昨晚羞愤难挡,十天半月不敢出现在她跟前了。
玲珑给旁边收拾碗筷的小丫鬟打手势,示意她们退出去,凑到沈月浅跟前,小声道,“昨夜大少爷留宿青楼,与刑部刘侍郎家二少爷起了冲突,大少爷身边没小厮,双方争执没讨到便宜,天明,被刘二少爷扒光了衣衫仍在大门口,而且,小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迟疑道,“外边传大少爷监守自盗偷夫人首饰的事,工部尚书以大少爷品行不佳为由,免了他在工部的官职呢。”
沈未远官职虽低,却也是靠着沈怀渊关系来的,靠父辈荫蔽得来的官职不似实打实的科举,尚书有任免的权利,沈未远这次真栽大跟头了。
沈月浅高兴的同时又蹙起了眉,她警告过不准将事情泄出去,王氏薛氏那边护沈未远得紧,自不会将事情闹到外边,那又是谁?
“可打听到消息从哪儿出来的?”沈月浅心中憎恶沈未远,可现下还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名义上沈未远是二房的人,他臭名昭着无所谓,她与小七还要名声,爹的爵位是小七的,小七的名声不能受连累了。
玲珑讶然,她以为是小姐暗地让人散出去的,猜测道,“会不会是三夫人?”
在沈府周氏不讨太夫人喜欢是因为生不出儿子的话,罗氏不讨喜则全因为罗氏一张脸了,容貌妩媚,妖娆多姿,略施手段迷得三少爷团团转,三少爷更是长年被罗氏踩在脚底,不敢忤逆半句,太夫人怒其窝囊,面上没少给罗氏甩脸色。
沈月浅凝眸沉思,罗氏长得好看可骨子里却软得很,能让沈怀康言听计从,到了王氏跟前只敢暗恼于心罢了,这件事牵扯到大方二房,罗氏怂恿下边几个庶女传出去有可能,自己是没胆子说的。
可沈府说大也不大,除了她还有谁跟大房过不去?
照顾太夫人一宿没睡的薛氏一早听闻长子被人扒光了扔在门口不算,行窃一事被流了出去,连带官职也没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晕了过去,醒来朝着梧桐院的方向破口大骂,扬言沈月浅出尔反尔,将来不得好死。
经过夜里一事,府里下人也摸到点风向了,对二房态度恭敬了不说,稍微有风吹草动,给沈月浅报信的人一批又一批……
故而,得知王氏也晕过去了,沈月浅心情更好了,在周氏屋里用过午饭,回屋小憩半刻钟后,叫玲珑砚笔磨墨,坐在窗下凳子上,画画陶冶性情。
好几日没收到王氏的信,小王氏急躁不已,得知沈未远被人扒了衣服又因行窃被免官职闲赋在家,小王氏胸口堵得厉害,这些年她与沈府走动得勤,沈未远名声不好了,下边儿子儿媳对她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小王氏被逼无奈,只得来沈府问问缘由。
王氏躺在床上,难掩憔悴,苍白着脸,疲惫道“嫁妆她们自己拿着,人老了不得不服输了……”
输给一个十岁的黄毛丫头,王氏不甘心也没法子,联想管家禀告卢平领人问他拿赏银一事王氏心疼不已,一百多两银子送了人一点好处没捞到……
“你就这点出息,她一个丫头总归是要嫁人的,你怕她做什么?”若不是时机不对,小王氏定要说几句风凉话,下边适婚的孙子孙女无人问津,儿子儿媳对她极为不满,若再受了沈府牵连,她能动的时候还好说,将来不能动弹了,只怕被折腾得生不如死,故而,语气稍缓,“你别泄气。”
王氏有苦难言,“我与你说,那丫头可不如表面好对付,看似娇滴滴单纯善良,骨子里毒辣着呢,未远不也吃了亏?”
沈未远已将被人陷害之事与薛氏说了,如此杀伐果决的性子,王氏也第一次遇着。
“她不会被鬼附身了吧?我之前来沈府时她笑容明艳的站在周氏身侧,哪有你口中说的阴森?”
沈月浅容貌姣好,肌肤白皙如雪,杏眼含春,一颦一笑洒脱恣意,见惯了知书达礼,举止得体,中规中矩的小姐,偶然见着位扬嘴露出八颗如雪般牙齿的笑,谁都会禁不住被吸引。
王氏听她说起,盯着小王氏,皱眉沉思,相较之前,沈月浅却是透着不同寻常,忆起清冷黑夜中她的语声,王氏身子一哆嗦,神色大变,“怎么办?”
小王氏扭头看向梧桐院的方向,舒了口气,继而嘴角轻扬……
沈月浅没空关心王氏和小王氏密谋什么了,之后几日,沈未远守孝期间贪慕名利占着工部职位不放已属于理不合,流连青楼更是对长者不敬,纵然被免去官职,仍免不了御史台的人弹劾,沈未远藏在屋子里,一步都不敢出了,而她,没了人打扰,专心准备小七满月之事。
满月这日,艳阳高照,周家送来了许多礼物,临近秋闱,周老太爷忙的事多,几个舅舅也要忙着打下手,故而,只来了周家两位夫人和下边的几位小姐。
沈月浅难得在发髻别了一只汉玉白的簪子,举手投足间气质变得愈发脱俗沉稳落落打方。
云锦院是沈怀渊布置的,茂林修竹,假山楼阁,怪石嶙峋,颇有意境。
沈月浅早早的侯在门口,听着一群人脚步声近了她脸上漾出了喜悦的笑,丫鬟簇拥着两名夫人款款而来,左边妇人身形高挑,瓜子脸,柳眉大眼,一袭青灰色万寿图案的拖地长裙裹身,素净而不失素雅端庄,右边妇人脸型微胖,一双眼衬得脸生动婉约,十分耐看。
那便是她大舅母和二舅母了。
见着沈月浅,二人也高兴,绽出一抹笑,快速上前拉着她的手,“阿浅过得可好?”
沈府除却周氏,少有人关心她,这是沈月浅重生后,第二个关心她过得好不好的人,第一个是周氏,为人母,周氏对她尽心尽责,别的小姐有的东西她从来不缺,她以为除了周氏皆是对她虚情假意的人,此刻听着关切的言语,当即眼眶微热,眨了眨眼,憋回眼角的湿润,闷声不言地摇着头。
余氏看得心疼,掏出帕子轻轻点着沈月浅眼角,轻柔道,“大舅母知你日子难受,以后遇着事,差明月回周府,大舅母给你和你娘做主。”
沈府的事情她们也听说了,周氏未出嫁在周府受尽恩宠,不成想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婆婆又是不好相与的,有人甚至暗地嘲笑老太爷为朝堂选了一批批官员,到自家闺女亲事上却识人不清被人糊弄毁了女儿一辈子。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沈月浅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敛下情绪,手顺势挽上余氏,“娘洗漱好了,正等着两位舅母呢,快进屋吧。”
沈月浅对两位舅母并不熟悉,上辈子,周氏死后,她懵懂不理事,受沈未远影响,极为疏离周家人,今时有了机会,她想好好了解她们。
余氏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沈月浅手背,两个月不见,沈月浅性子安静了许多,没了遮风挡雨的肩膀,她看上去愈发刚毅了。
收回目光,手指慢慢滑向她瘦了一圈的脸,无奈道“未远那孩子也算看着长大的,不成想性子成了那样,前两日参加长公主府的宴会得知了一件事,我与你说,你自己琢磨着办……”
☆、第013章 蠢得可怜
消息是和刘家走得近的钱夫人传出来的,去年,钱夫人为小儿子去南山寺排第一柱香,被余氏娘家弟妹领了先,得知钱少爷危在旦夕,她劝着将第一柱香让给了出去。
余氏凑到沈月浅耳边,小声道,“刘侍郎最是护短,又和御史台走得近,你大哥这次凶多吉少,你心里有个数……你大哥最近行事诡异……”
沈怀渊死后,沈未远该丁忧三年,怎会继续留在工部?奈何工部尚书口风紧什么都探究不到,又不可能拿着这点小事问更上边的人。余氏和周伯槐一说,周伯槐猜测沈府有人做了手脚。
“沈府的事我不便插手,你和你娘商量商量,舅母知道你心底是有主意的,你比你娘强。”周氏性子从来就是得过且过,搁旁人家这种性子不能再好,搁沈府,却少了份魄力。沈月浅则不同,单凭临安堂那位没出来找麻烦就看得出一二。
沈月浅蹙了蹙眉,难掩嘲讽,余氏暗示得再显然不过,薛氏打的好算盘,爵位沈未远捞着,人还是大房长子,人心不古,她要沈未远一样都捞不到。敛下思绪,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大舅母。”
“今时不同往日,你和你娘还有靠山的。”余氏终究没将沈未远不是她亲生大哥说出来,若她看得通透,借着这件事顺理成章的将沈未远赶出二房,小七便是她和周氏的依靠,若她不懂其中厉害,暗示得再多无非对牛弹琴。
余氏认真看着她的神色,满意的笑了……
周氏抱着小七候在门口,一身灰白色芍药缠枝的缎裙衬得眉目如画,浅笑嫣然美兮盼兮,平心而论,周氏姿色出众,皮肤细嫩如婴儿,身段窈窕如少女,容颜清秀气质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