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有些恼火,却见坐在对面的江梦枕向他一笑,举起酒盅道:我听母亲说,今儿多亏二少爷出手相助才逃过一劫,我这里谢过了。
江梦枕轻抿了一口酒,齐鹤唳却将一满杯全都倒入喉咙,低声说:何必言谢?倒显得咱们生分了...
正是呢,我一见二少爷便十分喜欢!江侯爷在席上将齐鹤唳的救人之举宣讲一通,连连称赞齐尚书教子有方,夸得齐尚书的老脸险些挂不住,他何尝教过齐鹤唳什么?
齐世兄的这两个儿子,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龙凤,让我好生羡慕!
谬赞、谬赞!
齐夫人忙笑着说:承侯爷的吉言,我家凤举过几日就要下场应试,国子监的先生都说他有状元之才,我和老爷也盼他能一举夺魁呢!她岂容齐鹤唳抢了齐凤举的风头!
江碧城倒没多心,抚掌道:我记得贵祖父曾是榜眼,大少爷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齐府诗礼传家果然不虚啊!
齐凤举想推辞两句,哪想到喉管发痒、一阵头晕,他赶紧从袖中掏出手绢掩着嘴咳了几声,他本是强撑着身子来赴宴,此时咳得脸颊潮红、背上冒汗,连坐也坐不住了。
他虚弱地扶住身边侍立的小厮,那小厮倒也机灵,赶紧代为告罪:大少爷昨夜通宵看书,想是身子太乏了,还请贵客海涵。
江夫人一片慈心,并不以为忤,轻言细语地说:好孩子,原是我们打扰你温书了,快去歇着,有什么事考完再叙不迟。
齐凤举说不出话,勉强抬手行了一礼,就被小厮扶了出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碧城兴头上来,又拉着齐鹤唳说话,齐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还得连连陪笑。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却因江氏夫妇初到,两家俱不愿显得自家着急掉价,暂未提起订婚之事。
侯爷夫妇乘马车去晋王府安歇,还约定过几天来接江梦枕,一家子在王府团聚几日。
齐夫人攒着火闯进大儿子的书房里一顿唠叨,齐鹤唳的病情她是一句没问,再再地重复要他给自己争脸争气,让贱人生的庶子不能出头。齐凤举本就因为侯爷对弟弟的赏识颇感不安,只休歇了一会儿,便又起来看书。他幼承父母宠爱、师友夸赞,这份优待如今变成了巨大的负担,这时被他娘一闹,愈发心堵气闷、头痛欲裂,想招呼小厮倒茶,一张嘴却哇地呕出一口血。
在齐夫人惊恐的呼天抢地声中,齐凤举颓然坐倒,他只觉把一条命全压在了科场上,若能高中、一切不药自愈,若不能中、只怕这病是再也不能好了。
春闱进场这一日,齐凤举是被小厮搀着走到贡院前的,科试连考三天、就是好人也几乎要熬坏,更别提齐凤举重病在身。今日出门前,齐老爷与齐夫人只问他有没有备齐笔墨用具,并没有一个人顾着他的身子,让他不要去考。
齐凤举手里捏着江梦枕送他的蟾宫折桂的荷包,心里暗想:就算有人拦着,他也是必定要来的,只要闯过这三天,便能大小登科、得偿所愿。
他赌命般推开小厮走进考场时,齐夫人在家烧香拜佛,齐老爷在花街柳巷和同僚交际厮混,齐鹤唳在京郊的小山坡上望着贡院发呆,江梦枕一家在晋王府欢笑团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将陡然转变。
作者有话要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李贺
为榜单压一下字数,周三不更,周四早上9点见!比心
第22章 问心有愧
齐凤举是被贡院的差役抬回齐府的,白绸衣的前襟上都是血迹,齐老爷还未归家,齐夫人疯了似的摇晃着儿子的身体,觉得日月无光、天塌地陷。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看娘啊...
娘,孩儿不孝,齐凤举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您...您把梦枕找来,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他被晋王府接去了。
派人去...接回来,我怕再不说,就... ...
齐夫人大哭出声,打断他道:不许说这些丧气话!我儿很快就能康复的!
齐凤举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齐夫人绞着手帕来回踱步,她不敢让人把江梦枕请回来,生怕江家人看见齐凤举这幅模样,将婚约作罢。齐凤举年纪轻轻,岂会这么容易说死就死?想来不过是旧疾未愈加之考场上失了手、急火攻心,请大夫来调养几日便会好了。
来了好几位大夫,有的一搭脉连药方也没开就走了,有的说不妨事,照着他的秘方吃几副必然药到病除,留下一副吃不坏人的温补药方,施施然拿了诊金就走。
齐凤举不知被喂了多少药,还是不见起色,他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醒来时便问江梦枕到了没有。
府里又传出一阵风言风语,说是眼看大少爷要不好了,江公子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住在晋王府不回来了,摆明是要另觅人家。
两个小厮以为齐凤举昏睡着,低声在他床边嚼舌,却被齐凤举听了正着,他不知道齐夫人并没派人去,还以为江梦枕当真如此绝情。齐夫人来看他时,齐凤举挣扎着拉着母亲的手问:梦枕...不肯来吗?
他...他有些事,脱不开身。齐夫人顾左右而言他,你还病着,总想着他做什么?难道世上只有江梦枕一个好哥儿?你好起来,多少美人要不得?
齐凤举听了,更是心灰意冷,脸色越发惨白瘆人,他一生顺遂、相貌才华在万万人之上,从没经历过什么重大的挫折,此次考场情场双双失意,哪里受得起打击?单想着就算养好身体也要受人指点嘲笑,强撑活命的心思已然散了大半。
齐夫人心已全乱,病急乱投医,她突然想到戏台上的梁山伯吐血而亡,是因为与祝英台婚姻不成,梁山伯家中清贫必然没有通房美妾之流,才那样痴心,可齐家不同啊,若送个人到齐凤举床上,破了这个迷障,他的病八成也就好了!等齐凤举好了,将这个人养在外头,接着与江家攀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齐夫人在情急中抓住一个念头便认了真,越想越是有理,她仍不信齐凤举会在大好年华病逝暴卒,竟昏了大头,真将一个美貌的哥儿送进了齐凤举的寝室。
那哥儿被这天降好运砸到头上,逆天改命的时候就在今夜,一不做二不休、下定决心要做成此事,最好一举怀上大少爷的孩子,从此要摇身一变、飞黄腾达。他狠了狠心,托人去勾栏院里买来了助兴的猛药,掺在齐凤举的药里给他灌了下去。
齐凤举的身体虚弱已极,哪儿受得住这个?一碗药下去,头晕耳鸣、浑身如坠火窟,眼前皆是朦胧的幻相,他紧紧攥住那个哥儿解他衣服的手,用最后的气力说:梦枕,我...我有愧...梦枕... ...救你的人... ...
老爷、太太,不好了!大少爷他...
齐夫人扑在齐凤举的床前痛哭流涕,抓着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的美貌哥儿,疯了似的厮打质问:你进来之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