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这话说得狠毒,竟然连她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旁边的村民见她这样大义灭亲,也想到,虽然阮冬青和猴崽子手上的棍子厉害,可他们人多,也不定会输!
“咱们大家一起上!”
人群中一个男人忽然爆吼一声,率先朝着阮冬青扑了过去,那些村民见有人带头,一窝蜂的扑了上去。
阮冬青手里稳稳的握着棍子,对着朝自己扑来的男人,一棍打在了他的胸口,那男人顿时吐血倒地,身后源源不断的扑上来人,阮冬青和猴崽子站在大棚的入口,就像两尊门神一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王氏只是嘴上叫得厉害,待真看见那些人扑上去,她反而朝后退了两步,眼睛往阮冬青和猴崽子中间的空档瞅了一眼,她瞅准时间,弯着腰,低着头,悄悄的跑了过去。
猴崽子眼角余光瞥到想要趁乱浑水摸鱼的王氏,眼睛一红,忽然心下一狠,他把一个村民打翻以后,拿着棍子在腰间转了一百八十度,棍尾直朝着王氏的屁股打去。
“哎呦”一声,王氏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不停的嚎叫,却再也起不来身。
阮半夏跑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解决了战斗,看着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村民,那几十双视线愤恨又心有不甘的瞪着自己,她的心微微的疼了一下。
躺在地上的一个男子手指着阮半夏厉声骂道,“你就是个妖女!”
一听见妖女两个字,旁边的人也顿时跟着骂了起来,“对,妖女!”
“妖女!”
“妖女!”
一直站在旁边袖手旁观的叶卿尧,这时候走了出来,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村民,径直走到阮半夏的身边。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紧紧的握住了阮半夏的手,冷漠的视线扫了众人一眼,低沉的嗓音就像这寒风一样冻得人心底生寒,“抢劫,群殴,诬陷,这三宗罪只要进了衙门,少说五十大板,还要再吃几年牢饭。”
他侧眉看向阮半夏,温柔的勾了勾唇,“夏夏,我可以免费做你的状师。”
村民们心里大惊,先不说这三宗罪他们有没有做,就说只要叶卿尧做了状师,那么凭着他举人的身份和他现在的名气,黑的说成白的,别人也会相信。
而他们,向来都是出了名的刁民,饿得发慌的时候,抢劫,掳掠的事没少做,也经常有人因为这样的罪名被送进衙门,运气好的,几十板子没死,可被扔进牢房后,无人问津,最后还是免不了死的下场。
在他们心里,是死也不愿意进衙门的!
一时间,竟再没人敢骂阮半夏一句。
可也有心里不服气的,红着眼睛质问,“阮家丫头,我们不过就是想看看你地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至于要把我们打成这样吗?”
一旦有人开了头,接三连四的就跟着来了,“就是,我们也没想抢,就是看,你看看我的手都被你打折了,我告诉你,你要赔我银子,否则今天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阮半夏看着这些人,她心里知道,阮冬青和猴崽子肯定是下了狠劲的,这一打,不说伤筋动骨,那也至少半个月下不了床。
可……
清亮的视线在村民脸上一一扫过,阮半夏站直了小小的身体,面目清冷的道,“如果只是看,你们大可以站在外面看,又为何非要进去?”
一句话问的刚才说话的几个人脸上一阵臊,其中一个低下头闷闷的皱了下眉,忽然抬起头,泪流满面伤感的说,“阮家丫头,想想你以前在阮家都是过得什么日子?你还记得你曾经饿晕在我家门口,还是我给你喂的一口米汤,否则,你能活到现在?”
“是啊,阮家丫头,阮冬青以前没少偷我做的白面馒头,我也只是象征性的打他两下而已,如果不是那些馒头,你们早就饿死了。”
这些事,阮半夏当然记得,她弯起嘴角,轻轻的冷笑,“是,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次饿晕在牛婶家门口,牛婶你拿着舀臊水的勺,掰开我的嘴,给我喂了两口臊水汤,待我意识稍稍清醒的时候,你让我多走两步再死,别死在你家门口晦气。”
牛婶一听这话,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
阮半夏又看向另一个人说,“还有你赵婶,青儿的确是偷过你两回馒头,如果把青儿的脸都打肿了,浑身被你打的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这叫象征性的打两下,那我也可以说,现在,青儿也只是象征性的打你两下。”
那赵婶捂着自己的腰,疼得眼泪翻滚,却再也不敢说什么。
阮半夏看着眼前这些人,这些平时总是欺负她没爹疼,没娘爱的人,她嘴角的冷意又深了几分,“你们不要拿曾经给过我什么恩惠来说事,我还记得,村里有一半的孩子,名字都是我爹当年帮忙取的,还有那些在外面做生意的哥哥们,如果不是我爹当年开私塾,免费给他们教学,恐怕连大字也不认识一个的他们,连这个县城都走不出去吧!”
她这一番话,说的村民们个个都抬不起头来,当年谁没有占过阮半夏他爹的便宜,当年如果不是因为阮半夏他爹,这个村,恐怕连一个认字的人都没有!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村民们是硬的也用了,软的也使了,可阮半夏却还是油盐不进。
有一个年纪比较长的,在这个村还算是有点头脸的老汉,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坐起,看着阮半夏,他那张苍老的脸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一样,“阮家丫头,我们也并不是眼红你,我们只是穷啊!”
他这一句话一下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去,他抬起手抹了一下老泪纵横的脸,大声的哭道,“咱们这个村是出了名的穷啊,就算平时秋收,可我们还是吃不饱肚子啊,你自己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家家户户是个什么情景难道你就不知道吗?”
这一句真真切切的戳中了阮半夏的心,她知道,自古以来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村的人就是因为太穷了,所以民风才会那样粗暴。
她看着就连这么冷的天,依旧穿着到处都是补丁的村民,她的心微微作痛。
那老者一哭,连带着很多人都哭了起来。
“阮家姑娘,我看你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你总有法子赚到银子,看在大家乡里乡亲的份上,你就带着我们跟你一起赚钱吧,不求赚多少,只要能吃饱饭就行啊!”
说完,老者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对着阮半夏深深的磕了一个头,刚才还一口一句妖女的村民们,竟然跟着老者一起跪在地上给阮半夏磕头。
阮半夏深吸了一口气,她抿了抿嘴走过去,弯腰扶起老者,“魏大爷,你这跪,我受不起。”
她的视线缓缓的看了一圈,松开了魏大爷的手,她回到叶卿尧的身边,对着所有人,大声的说,“现在我这个还是在初步试验阶段,我需要时间来验证这个法子是否可行,请大家给我时间,只要这些菜没有问题,我保证,明年,我一定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真的!”老者喜极而泣的擦掉脸上的眼泪,欣喜的问,“阮家丫头,你当真没有诳我们?”
阮半夏弯起唇角,轻轻的笑,“没有,我跟你们保证,只要有我一口肉吃,以后就一定有你们一碗汤喝!”
这话一说完,懂事的,识趣的,都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阮半夏的大棚,可最后还是满怀期待的走了。
还剩下几个不识趣的,看着叶卿尧,耸了耸嘴皮子,“敢情叶小举人这是打算收了阮家丫头?”
阮半夏倒没听懂这个收字,而叶卿尧的脸却瞬间阴沉了下来,他目光平视,凌厉的视线扫到说话的人脸上,淡漠一笑,“四年后,待阮妹妹长成,我必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
“嘁!”那几个人冷哼了一声,“那我们就擦亮眼睛看着!”
人都走完了以后,叶卿尧拉住阮半夏的手,在田坎上坐了下来,“夏夏,田里只要没收,就一定要有人看着,这些村民目光短浅,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这个道理阮半夏自然知道,她点点头,“今晚,我们都守在这里,明儿一早我就背一点菜去林府卖。”
阮冬青和猴崽子去找了一些柴火来,升了一个火堆,招呼着他俩过去。
叶卿尧刚站起身,转身就朝阮半夏伸了手,阮半夏抬起头看着他,想到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心突地一跳,脸瞬间就红了。
她别开脸,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后自己站起了身,装作没什么事一样的,朝着火堆走去。
叶卿尧看着自己伸出来的那只尴尬的手,微微勾了勾唇,低声哼笑一声,把手背在身后,跟了上去。
坐在火堆边,身子都暖和了起来,闹了这么半天,天色早就已经暗了,阮半夏让阮冬青回家拿一口锅来,她自己进大棚里摘了好些蔬菜出来,就这么忙乎了一个时辰,香喷喷的火锅终于出锅了。
阮冬青拿着筷子一边吃,一边大叫过瘾,猴崽子更是整个身子都趴在了锅上,“呼呼,好烫,好烫!”
吃了一会儿,肚子里面有点货了,猴崽子才端着自己的碗走到一边,慢慢品起味来,“阮姐姐,这个东西好好吃,但是总觉得辣味还不够,你平时不是吃的挺辣的吗?”
阮半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嘴里吃着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旁边的叶卿尧听见这些话,只是勾着唇角淡笑,一字不言。
吃完了饭,他们四个人,围着火堆坐着,商量着今晚四个人轮流值夜,猴崽子自告奋勇当了第一个,阮冬青第二个,叶卿尧第三个,阮半夏就被留在了最后一个。
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阮半夏一时睡不着,就再叶卿尧的身边坐下,“叶二哥。”
她从怀里把这三亩地的地契摸出来,放在叶卿尧的手上,“这个还是放在你那里吧,反正名字也是你的,我拿着没多大的用。”
叶卿尧看了一眼地契,没说什么,收进了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一时无话。
半饷后,叶卿尧才侧眉睨着阮半夏问,“夏夏,今天村民们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答应要带着他们一起赚钱?”
阮半夏耸了耸,轻轻的笑了一声,“这个村确实太穷了,我不可能说,我一个人天天吃山珍海味,却要看着他们吃糠咽菜,如果我真的这样,别说他们不容我,我想老天都容不下我了。”
“呵……”叶卿尧淡笑着摇摇头,“你觉得他们吃得饱了,有钱了,人性就会改变吗?”
阮半夏撅起嘴叹了口气,“我知道,其实真正应该改变的是他们的素质,但是这个村就这样,这个时代就这样,谁让我要生在一个既穷又没有文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