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香盒,从廊下起身,看向顾听霜。
顾听霜眯起眼:“所以我说你虚伪,明明舍不得,还要往外送。明明是为名与利嫁进来,却要在人前显得高风亮节。”
宁时亭微微一怔。
顾听霜眼中带上了一点笑意:“不如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你我联手,除掉我父亲。晴王府的名与利给你,我要他的命。”
“……”
宁时亭的微微睁大眼睛。
顾听霜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宁时亭昨晚那句“想杀晴王”,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最终能想到的,只有宁时亭此人并不爱他的父亲。
入府当小娘,晴王一死,能拿到手的只有名、利。“晴王续弦”的名,继承整个晴王府的利。顾斐音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他要死,身后事也只会交给宁时亭去办。
顾听霜从不嫌弃爱名利的人,名利是好东西,心有这二字的人,往往办事更得力。
他厌恶的是追名逐利却不肯承认的人,诸如宁时亭这种虚伪的人。
既然看穿了他这层心思,顾听霜忖度着,也不妨退一步,跟宁时亭合作一把。
至少他们眼下的目标是相同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宁时亭“噗嗤”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刚刚还停留在眼里的阴霾与悲伤一扫而空,像是听见了什么很高兴的事情,笑得肆意爽快。
他这样不端着,反而透出一种又洒脱又媚的爽朗来,眼里星光璀璨,银杏继续在他身上洒下金黄的影子。
顾听霜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他:“怎么?”
宁时亭收敛了笑意,温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饮冰。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听见了,昨天你对我……你对小狼说,你要杀了我父亲。”
顾听霜问道,“你就不怕我捅出去?”
“世子不会。”宁时亭安静地说,像是又有点无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似的。
“我要的不是这个……或者说,不止是这个。”宁时亭轻轻地说,“您不用担心,我会站在您这一边。殿下,您以后就懂了。”
这一年的顾听霜,尚且没有遭逢他人生中的大事。
他其实对他并不了解,上辈子顾听霜起兵逼宫,带领群臣废摄政王,用的名号是很正经的“靖难勤王,铲除妖邪”。
这样的口号年年都有人喊,他其实并不清楚,真正导致顾听霜弑父的动机是什么。
他知道这孩子恨顾斐音,也知道他天性暴戾偏执。
但他同时也知道,顾听霜本来不爱权力,比起坐稳江山,他从来都更愿意与群狼和明月作伴。
和人虚与委蛇、权衡各方势力,这都是顾听霜所憎恶的东西,因为这让他想起他父亲的油滑与奸诈。他更不会委屈自己,而这条路又注定了,所过之处都是漫长的蛰伏,漫长的委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最后那样,这辈子重来,他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化解一点他身上的戾气与偏执。
至少不用再走一次前生那样惨烈、孤独的路。
宁时亭俯身把小狼抱起来,摸了摸后,走过来放在顾听霜怀里。
“世子今日过来,是担心我么?”
他还是那样弯着眼睛,带着很温柔的笑意。
顾听霜一个“滚”字还没有说出口,就感到鲛人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发顶。
“谢谢你。”
“世子今日很好看,这衣服的颜色配得上世子的气度,若孤松之独立,如玉山之将崩,整个西洲,再也找不出比殿下更英气俊秀的小郎了。”
他注意到了他改头换面,浑身上下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指尖放开,从他发端滑落。
宁时亭与他擦肩而过,然而就在鲛人背对他离开的那一刹那,顾听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扑通扑通。
第25章
听书赌了一两天的气,到底还是被宁时亭哄好了。
哄好之后也不是不再生气难过,而只是懵懂中知道,这件事是无法逆转的。生气、哭闹都没有用,所以只能乖回来。
因为有了宁时亭,听书不再在乎自己原来可能会拥有的家人。更何况,百里鸿洲这个人的身份也是“哥哥”,挤占了宁时亭的位置,他却必须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脉,因为所有人约定俗成承认的“血浓于水”,而回到这样一个陌生人的身边。
他想不明白。
可是宁时亭说:“事世应该是这样的。总有……一些你不愿意做,但是不得不做的事,听书。”
听书说:“我不想要应该,我只想我喜欢怎样,就怎样的。呆在公子身边很好,公子肯定也很喜欢我,为什么要改变呢?”
宁时亭轻轻地笑,也不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