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对宝珠一点头,回到了自己该值守的位置,再没回过头。
“轰隆”一声,闷雷从远处接二连三的传来,过了片刻,大雨倾盆而下。
寿宴并未因此中断,宾客们的船只
也仅需系牢些而已,歌舞撤去,大伙儿都在淋不着雨的地方,或坐或站,听雨赏莲。
守在湖边的亲卫军们穿着精铁铠甲,更是风雨无惧,岿然不动。
只有那个宫女,只有那个宫女。
魏淙对旁边的同僚叮嘱一句,毅然转身,去寻找那道碧色的身影。
但滂沱大雨里,原本几步之遥的地方变得十分渺远,他分辨了不知多久,雨滴不断拍在他脸上,干扰着他的视线。
直到一抹大红出现,同风雨中的芙蕖一样,朱与碧紧偎在一起。
第27章 .二十七鸡糜粥
很冷。这种冷不是来源于外物,而是源于她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陷在睡梦里,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耳旁很近的地方,是持续不断的“嘀嗒”声。
很近,近得像是自她的身体传出来,像是她持续不断地流逝的寿命。
她的魂魄因此挣扎了一下,仿佛想从身体中逃出去。
但下一瞬,一道温热的烙印落下来,魂与肉'融合了。
宝珠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仍然躺着,面前的人眉目锋锐,却轻蹙着望向自己。
他伸手抚在自己的脸上,低声说:“宝珠,对不起…”
宝珠怔怔的,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太子辨出了她的口型:“你为什么才来?”
他为什么才来?在她醒来前,太子已反复地问过自己。
“夏侯礼。”她唤他的名字,泪水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他已经完全长成了她记忆里的模样。
而她又是有意混淆了年岁。
她抬起手臂,去搂住他的脖颈,夏侯礼便顺从地俯下身来,两个人唇齿相贴。
“你为什么才来?”她再一次问,声音愈加含混。
在雨停后的傍晚,与世隔绝的孤独里,他们缠绵而悠长地相拥亲吻。
到了传晚膳的时分,秋水打发人来告诉宝珠,皇后让她今晚过去念书。
太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眉,而后对宝珠说:“吃完了再过去。”
鸡糜粥熬得稠烂,里面掺了姜丝,略有些辛辣,宝珠用得很慢,至于佐粥的小菜,则是一口也吃不下。
太子便选了两样点心,让人装起来给宝珠带回去。
宝珠无奈地看向他:“殿下…”
太子叹了口气,只好作罢,又说:“母后那里,我来说。”
宝珠仍是摇头:“等回宫去了再看吧。”浣花行宫住着宜人,皇帝怕是要在此驻跸一段时日。
太子不再勉强她,趁着天儿还没黑透,让大篆在外头候着,自己替宝珠系上件披风:“别再吹着风,夜里早些休息,你才淋过雨,母后总不能让你熬晚了。”
月白绣栀子的披风,和身上栀子黄的衣裙正相称。宝珠这时候才有机会问:“哪位姐姐替我换的衣裳?”
“太子妃身边的小婵。”
宝珠点点头,心里没有多少意外:女子的服饰妆扮,太子自己哪知道这些小心思。
大篆为她提着灯照路,宝珠便向太子蹲礼告退,太子又嘱咐一句:“当心路滑。”
宝珠没再作声,大篆便应下来:“殿下放心。”
皇后住在翠篠斋,离太子的住处不算近,不过宝珠大致还记得路——后来眉舒也在那儿住过。
屋子四周都种着翠竹,夏日里的确清幽,但宝珠实则觉得这名字不大好。
“翠篠”一典出自南梁简文帝萧纲《喜疾瘳》,萧纲此人做皇帝做得一塌糊涂,作诗也玄之又玄,算不得出众。
流传更广的出处,则是杜拾遗的“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题匾之人,大概取的便是此等意境。
然则这一句固然恬静美好,可少陵野老作此佳句时,正是生计艰难、靠友人接济度日,于潦倒窘迫间,开愁遣闷,虽极旷达,可敬之余终究可叹。
更不必说,紧随其后的,还有“故人书断绝”、“稚子色凄凉”等句,于她而言,刺心得很。
罢了,罢了。至今日止,前一世的恨与憾就此了结,往后,权作新生吧。
她向大篆道谢过,独自走进正屋中。
皇后正斜靠在榻上,由秋水给她捶腿。瞧见宝珠一身打扮,半分讶然也无,只道:“换过了就好,省得受了凉,如今倒不算大毛病,等上了年纪,一变天儿就浑身疼。”
她有个寒邪的痹症,是早年同皇帝一起四处征战时,失于调养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