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月暂且将温度的异样抛在脑后,从猫眼看了一眼门外,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便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青年男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被主人硬生生扯出上扬的弧度之后,下唇中央裂开了一道口子,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黑沉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程朗月。
程朗月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侧过头想要错过那人的视线,无意中看到了他的鞋
他穿着白色的板鞋,鞋面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看得出来主人对这双鞋的爱护,可如今,这双鞋白色的底边沾着黑红色的污泥,就像刚刷好的白墙上被摁了一个泥手印,叫人无法不在意。
你怎么哭了?
青年突然开口问道,声音缓慢又嘶哑,音调有些奇异的漂浮感。另一方面,他的语调又是如此的温柔缱绻,溢满了难以言表的思念。
程朗月有一瞬间想到了,或许这个青年在自己记忆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陷入自己的思考,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眼角,愣愣地道:我没有哭啊。
你的眼睛红了。说着,青年伸出手,食指自然地滑过程朗月的眼下。
冰块一般的低温让程朗月打了个寒战,他挥开青年的手,一边解释道:刚才开窗户被太阳晃了眼睛而已,你是谁啊?来找谁的?
我来找你的。
找我?你认识我吗?
当然。青年低笑了一声,缱绻而极致温柔。
程朗月第一次看到了恢复记忆的希望,急忙追问道:我之前发生了事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能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也很想和你说青年盯着程朗月的脸,一个角落也没有放过,仿佛想把程朗月纂刻进自己脑子里面,可我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我马上要回去了,拿着这封信,你会找到想要的答案。说着,青年递给程朗月一封黄壳纸的信。
程朗月接过信,你要回哪里去?我可以来找你吗?我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我要回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着你。说罢,青年身形晃了一下,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墙,没有倒下去。
程朗月有些担心,急忙扶住了他的手臂,很远的地方是哪里?我要怎么找你?
没时间了,我必须要回去了青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一根项链戴在了程朗月的脖子上,它会指引你找到我,不要被别人看到
你说什么?你先告诉我
程朗月一句话还没说完,青年突然脱力,顺着墙滑倒了地上,体力不支的程朗月完全扶不住他,反而差点也被带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要怎么找你?你怎么了?
青年一点反应也没有,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
程朗月慌乱地跑回屋里,打了急救电话之后,又回到了青年身边,按照急救电话的要求,为青年做着急救措施。
刚醒来不久的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十多分钟的急救下来,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
☆、诡异来信3
作为呼叫救护车的人,程朗月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他不太喜欢医院,任谁在这里面毫无知觉地躺了八年,都会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鼻腔充刺着消毒水的味道,阳光也无法照射进来,死气沉沉的病人拖着病体慢吞吞地路过又走回去,走廊似乎都阴沉了起来。
在车上热出汗水的程朗月再度冷了下来,手开始变得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总算检查完了。
初步检查没什么问题,至于突然昏迷的原因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你先去把病人的住院手续办了吧。
我并不认识他,请问这种情况住院手续要怎么办理啊?
你去护士站那边问一下吧。
好,谢谢医生。
程朗月在护士的指引下跑了好几圈才把住院手续办好,时间还早,他便决定在医院等一下青年,说不定对方醒了他还能获得什么信息。
青年叫祁夏,这个名字是程朗月在他钱包里的身份证上看到的。
祁夏躺在床上,面容平和,和上午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很奇怪,明明是同一张脸,给程朗月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上午的祁夏看起来阴沉沉的,周身似乎都围绕着一股死气,让人不敢直视,以至于程朗月现在回想起来,完全记不起祁夏的模样,除了那一双黑沉的、阴鸷的眼睛。
而现在的祁夏,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鼻梁高挺,嘴唇偏厚,但唇形非常漂亮,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总的来说,是现在很受女孩子们欢迎的、邻家可爱弟弟的长相,怎么着也和阴鸷之类的词语搭不上边。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床上的祁夏突然皱了皱眉,随即像是陷入恐怖的梦魇一般,脸上的五官开始紧张变形,身子也在剧烈抖动着。
你怎么了?祁夏?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祁夏?程朗月紧张地守在床边。
然而祁夏完全听不到他的呼唤,祁夏一边迷迷糊糊地喊着别别过来,一边挣扎越来越剧烈,全身上下溢满了害怕与惊恐。
输液的药水开始回退,程朗月不得不摁住他的手臂,你到底怎么了?祁夏!
祁夏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叫自己,但他听不真切,他也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听,他的灵魂、他的大脑,都被恐惧裹挟了。
祁夏正身处昏暗的小阁楼,面前窗户大开,刚好框住皎洁的满月。
狂风呼啸着,吹得古老的黑色窗帘猎猎作响。
咯吱、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靠近。
祁夏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地盯着那扇窗户,天知道,这扇窗户他已经关过整整三次了,每次不等他回过头,那扇窗户就会莫名其妙被打开。
明明什么人也没有,插栓却发出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一团手掌似的黑影搭上了窗户边缘,发出卡擦一声怪响。
这道声音仿佛是什么预告,瞬间掀翻了祁夏心底的侥幸,脑子里的迷雾终于散开,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
必须离开这里!
否则他会死的!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来这里的!
快跑!快点离开这里!
祁夏扑到门边,却发现不知何时门已经被关上了,任凭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门不堪重负似的咯吱乱响,却丝毫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狂风越来越放肆,好像要把房间里的家具都掀起来。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中,祁夏却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一道催命一般的、不断逼近的怪响。
那个东西翻过窗户,落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仿佛学生时代站在50米起跑线时,裁判开枪时发出的声音,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堪比冲刺时的强大力量猛地拉开了门!
几乎是同时,身后安静了下来,风也弱了,轻轻撩拨窗帘发出呼呼的声音。
祁夏僵硬地回过头,身后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上,带来诡异的黏湿触感。
心中有一道声音不断警告着他:不要抬头看,就这样向前走,向前走,离开这个地方。
另一道桀骜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抬头看?
两道声音还在脑中天人交战,祁夏缓缓抬起了头这只是感觉到上面有东西下意识的反应,他的大脑还没有评判出胜负,身体便根据潜意识自主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