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公子,又见面了,你最近可好?
不怪他变脸如此之快,他其实真的很不好意思,刚与江琯谈及自己的心悦之人,推脱之意是有的,可当时脑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眼前人的身影,他自己察觉之时也吃了一惊,是完全的情不知所起。
更没料到话都还没说完,心中那人便从天而降出现在眼前,甚至有可能将他刚才的话听了个真切,这几乎就等同于当面表白了,不由得又惊又喜,又羞又涩,间中还夹了两分莫名其妙的期待。
干巴巴的问好之后,立刻就想要撇清眼下这极容易引发误解的场面,接着说道:我我奉皇上旨意,陪同江小姐游园,既然都是游览观赏,不如一起?
裴传霖说完,眼神中透出的喜悦与希冀之色,就连一旁的许意都看出了异样来。
江琯对男女情之一事更是敏感,眼前裴传霖这幅扭捏姿态,与之前洒脱淡漠的做派简直判若两人,联系这人刚说的话,脑子里微微转过一圈,她这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声音也带着尖锐:裴二,你你这心悦之人该不是说的他吧?一个妓院出身的小倌?
裴传霖的脸色瞬间由红变了酱紫,被这一锤砸到了眼冒金星,一时两难到憋屈欲死的地步。
要认吧,这人还算是有夫之夫,当面挖墙角实在有背他平日为人处世的原则,不认吧,心上人就在眼前,思念却无法倾吐,又万分的不甘,握着刀柄的手已急出了潮热之气,脚下也恨不能踩出个地洞,可还是没能答复这样简单的一句质问。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裴传霖急速转头看去,想着能缓和下此时的尴尬气氛,可看清来人的时候,心中顿时生出了阴魂不散的宿命感,那长腿悠闲迈步的姿态,那一身矜贵又显眼的蟒袍,不是萧祈又能是谁?
似乎每一次都是他先遇到重楼,话说到一半,这人便突然的冒了出来,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将人看得这么死的么?一时三刻都离不得了?
萧祈几步走到了跟前,眼中除了楚归,其他人都好像空气一般,只顾着牵了人的手,试探了下温度,又亲昵的埋怨道:手这么冷,出来多久了?大冬天的怎么想起逛园子?现在白雪一片没什么好看的,你若是喜欢,等明年开了春,我再带你进来好好玩玩。
楚归任他扣着手,笑着答道:王爷见过皇上了?怎的也到御花园来了?
我估摸着你那边差不多该完事了,就想着去慈晖宫接你,走这条路最近,没想到这么巧,半道上就接到了。
这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旁边三人才找到机会各自行了礼,萧祈矜傲的点个头,算是做了个统一回复。
江琯左看看右看看,自己曾经相中的两任金龟婿,尽都是些好男色的家伙,而且,好的还是同一人!余光中裴传清行礼后一直低垂的头,紧握的拳,无一不是极度克制的愤懑模样,她心中冷冷一笑,恶劣的念头不由就冒了出来。
开口挑拨道:六表哥,你这宠物的花魁之名果然非虚啊,引得一茬又一茬的爱花之人竞相攀折,这不,现成就有人垂涎的很,回头你可得好好看牢了,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人叼了去,叼到原州那样的偏远蛮荒之地,只怕你是想找也找不回来的。
这话说完,她原以为萧祈会大发雷霆,狠狠叱责裴二一顿,她也能顺道看看这狗咬狗的架势,好好出一下心头恶气,却万没料到这位六表哥置若罔闻,半丝眼风都没给一下,彻底将她无视到底,只带了笑对许意说道:
许嬷嬷,劳烦你与母后通禀一声,天气实在太冷,人我这就接走了,改日再来与她请安。
尔后,两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就此转身,默默前行。
一眼望去,一个略高了另一个半头,背影意外的和谐,似乎连同行的步履都是一模一样的,昂首挺胸的姿态,浑然不觉这两个男的手牵着手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就这样大大方方的穿过御花园,并肩向太极宫门方向走了去。
江琯秀气的柳叶眉皱成了一团,意外中生出了满满的愤恨与嫉妒,可这愤恨与嫉妒里面,又还带了些羡慕的情绪,只觉得人生若是能遇到这样的伴侣,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将她宠在掌心上,那该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转头一看,裴传霖也死死的盯着那双背影,失落之色藏都藏不住,或者也不屑于藏,片刻后,招呼也不打一声的掉头就走,三两下就消失在假山后了。
江琯恨不能对天长喊一声啊啊啊,现在的好男人都死绝了么?怎么轮到她头上,就一个个中邪一般,尽都好了男风?
气狠了立刻疾步走了起来,她要去太后面前好好告上一状!
回程的马车上,楚归仔细琢磨了一下萧祈的面色,很是正常,那他估计应该是没听到前言,后面被那江家小姐挑衅了却也不甚在意吧,于是放下心,随口问道:和你皇兄谈得可好?
萧祈:他那人,心中所想你是绝对不可能从面上看出来的,一年到头永远一张寡淡的脸,但我觉得,有些效果吧,起码执金卫的事情过了明路,以后可以再加把力气,彻底的如臂指使。你呢?和母后献宝可得了什么赏?
些许小玩意,哪里好意思讨赏,所以才求了御花园游览的资格,可惜只走了一半,就被你截住了。
楚归斟了两杯热茶,先与萧祈递过一盏,然后自己也喝上几口,暖暖的茶汤下了肚,身上立刻热乎起来,这才有了些闲情,转头疑问道:
听太后说你将后院的美人散了多半出府,怎的这么大桩事儿我都不知道?
这里面可也不少钉子呢,既然大家将你独宠的事情传得这般沸沸扬扬,我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事儿办了,名正言顺而已,倒是要劳烦你,日后在外端好独宠的气势,省得不干不净的麻烦再次找上门来。
懂了,扮演妒夫呗,这新鲜的人设难度倒也不大,以后但凡见人,脸颊上抬十五度,尽量露出鼻孔就是,楚归笑了笑,却没吱声。
回到王府,两人一同入了子归殿,刚一进门,箫沅风一般的扑了过来:师傅!你这一整天都去哪儿了?我母亲派了人来,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被逮走了!
楚归看看小的,又抬头看看身边这个大的,这血脉传承果然神奇,兄弟俩涎着脸乱叫师傅的毛病简直如出一辙。
没等他设法安慰,萧祈已板了脸,冷冷说道:住了五六日了,你还赖上瘾了不成?既是家人来接那就乖乖的回去,要是不听话的,当心我请你爷爷上门逮你!
萧沅瘪了嘴,泫然欲泣的模样,却又不敢和自家堂兄顶嘴,楚归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盯得受不了,蹲下身轻哄了好一阵,表示这是好事,代表家人已经很想他了,又允诺下次来会教习一些简单拳法招式,这才堪堪的把人哄好,一步三回头的返了家。
这一晚,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楚归没有撵客,萧祈自然而然的留了宿。
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之后,楚归半趴着,享受着片刻的贤者时间,左脚踝忽的又被人捏在了手里,冰凉的感觉传来,似乎又被锁链套住了。可这是子归殿,又不是密室,难道这家伙又在自己床下添了一条?
他睁开眼,翻个身,略略抬脚看去,一条纯黑的链子挂在脚腕处,不是锁链,而是细细的装饰用的脚链,上面还缀着几颗细小的铃铛,微微一晃,有细弱但极是悦耳的铃声响起。
没忍住,有些小小抱怨的问:礼物?脚链就脚链吧,干嘛又添了铃铛,怎么想的,我一个大男人,走路还要叮当乱响成何体统?
这里面只得缅钢没加陨铁,你分上一丝内力就能控住了,不会带响的。萧祈仍然捏着那脚踝,拇指在黑色的细链上来回拨弄,小铃铛微荡,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楚归自己也试了试,确实如此,萧祈又接着说道:我总不能时时在你身旁看着,你平日里尽都控住了,万一什么时候又响了,你需得提示下自己,醒一醒心神,也许,对你的病有些帮助?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楚归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他直直盯着束成一圈的黑色链子,在脚踝的冷白皮强烈对比下,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似乎,他就此被人套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