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景让皇后心里有了底,如若不是大事,李傕不会是这样情态。
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还是不能太显露出来,她示意小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来,温声问道:“怎么了?”一边问着,她拿了手边的帕子给儿子擦了擦眼泪,语气尽力和缓一些,“宫里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母后、我……”李傕接了帕子自己把眼泪给抹了,哽噎了好久才说出话来,“母后病了,怎么也不与我说?”
“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大事。”皇后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还是潮湿一片没有干,“你过来一定是有事情,先说你的事情。这大半夜外面漆黑一片你跑出来,胆子也太大了!你父皇知道吗?你大哥知道吗?”
“仙仙病得起不来床了……”李傕眼泪往外涌,“父皇不让人往元山宫送消息,也不许太子哥哥过来说。父皇说会好的,不惊扰了母后在元山宫避暑……但我下午去看仙仙,仙仙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母后我觉得仙仙要不好了……我、我就偷了太子哥哥的马,趁着宫门还没关就……”
“你说什么?!”皇后打断了李傕的话,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仙仙为什么病了?”
李傕眼泪止不住了:“我不知道,我之前还看仙仙好好的,父皇让好几个太医一起诊治,但就是不见好……”
“别哭!”皇后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擦掉眼泪,但自己的手却止不住发抖,“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给我听。”
“我就只知道那几天父皇带着仙仙一起玩的时候多,后来就突然病了。”李傕抬头看着皇后,大约是因为身边有母亲在,他倒是渐渐冷静下来,“没什么征兆——若硬是要说,就只是宫里的猫狗都被打死烧成灰了……”
皇后感觉脑子里面一片嗡嗡,耳边李傕在说什么她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真切,她感觉自己心跳似乎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能急,要慢慢来。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正想要说什么,却忽地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不再听使唤,整个人往旁边歪了下去——
李傕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皇后压在了身上,顿时一惊。
“母后?!”李傕赶紧扶住了皇后,眼泪也吓了回去,“母后你怎么了?”
一旁的女官也是一愣,急忙带着人上前来查探情况,见皇后昏迷不醒,顿时慌乱起来。
“太医呢?快去叫太医!”李傕茫然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扶着母后先躺床上去,叫太医来。”一边说着,他吃力地把皇后扶着站起来,又让一旁女官上前来帮忙,一起把皇后架着送回到了床榻之上。
一片忙乱。
李傕被女官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偏殿,他担心地看着寝殿那边的宫人们忙成一团,不知为何他觉得十分荒谬,他是皇后的亲子,这时候他却需要因为规矩避嫌在旁边等候?
漠然地擦掉了自己脸上残留的泪痕,他想到宫里的长乐,他不知道为什么宫里要瞒着自己的母后,可现在他又在想,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母后会这样晕倒下去,瞒着到底是应当还是不应当呢??
第41章 是命?、这也不是你我能担起责任的事情
在许多时候宫中很多规矩都显得十分死板并不近人情,但偏偏在上位者不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得按照这些僵化的规矩行事。
比如在皇后清醒着能发话的时候,吴王李傕在屋子里面侍疾是应当应分的行为,但现在皇后晕过去,李傕就不能一直呆在皇后的寝殿里面,须得在外面先避让。
又比如,在皇后清醒的时候想要这元山宫上下做点什么,只要说话就行了,而现在皇后不能再亲自开口吩咐,那事情就变得十分纠结复杂,就连皇后身边女官来开口也不行,得着个有身份的人来开口。
于是按照宫里这规矩行事,便直接一路请示到了江画面前。
江画听着来人说了皇后寝宫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怔忡——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难道是长乐公主出事还是命中注定,怎么都逃不过的?
一旁徐嬷嬷取了斗篷过来给她披上,面上都是关切:“娘娘还是走一趟为好,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
这话没说完,但江画也听懂了。
如果皇后现在有什么事情,她是没法离开元山宫,更别提离开皇宫的。
只是她现在心思根本也没法放在离宫上面了,她有些想不明白,既然皇后都已经把长乐公主身边的钉子拔了一遍,现在长乐公主还在李章眼皮底下,怎么还能出事?
不过显然现在不是站着想这些的时候,她飞快拢了拢思绪,向徐嬷嬷道:“先去皇后娘娘那边,然后去请太医过来。”
一路往皇后寝宫走,只听得雨声喧哗,雨水在夜色中昏黄灯光下,几乎密集得快成了一片。
地上积水来不及排走,已经没过了脚踝,来往的宫人们匆忙避让着,一边是护着手里灯笼,一边又生怕自己脚下打滑摔倒在地上。
整个元山宫已经灯火通明。
江画一路上听着徐嬷嬷说为什么现在需要她过去看顾皇后,又说了为什么现在吴王不能进殿之类,规矩罗列了一堆,其实总结起来也就两个字:责任。
奴婢是可以为主子做任何事情,但与此同时,奴婢也并不会愿意去承担她不应当承担的责任。
放在皇后如今这事情上便是,请太医是应当的,但是他们这些奴婢做主请了太医如果出了问题,他们这些奴婢不能负责任也没那个资格负责。那么现在元山宫中谁能做主谁能负责?就只有江画这个淑妃了。而为什么不可以是吴王李傕?因为吴王李傕原本就是私自离开皇宫,他年纪又小,现在都还在书房里面念书,他哪怕是郡王、是皇后的亲子,也没法在元山宫来做主请一个太医用药开方。
这道理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给这件事情找个完美的可以出来顶事的人,倘若将来真的出了事,就都是那人的责任,底下的宫人奴婢们不过是听命行事,与他们无关。
行到寝殿之外,江画便正好与匆忙行来的太医遇见,这时候也显然不宜多寒暄,她只摆了摆手让太医免礼,直接进殿去给皇后诊脉。
大概是因为皇后昏过去这种事情实在危急,的确不是开太平方就能糊弄的时候了,太医没过一会儿就拿了方子出来,江画粗粗看了一眼,只看用的药就不像治风寒,上面许多补血益气的药材,看起来倒是比那太平方要管用。
“还得先让娘娘醒过来。”太医低着头请示,“或者施针或者艾灸,施针便更快一些,只是……”
这话听得江画愣了一会才明白太医请示的是个什么,针灸当然更快,但皇后是一国之母,凤体不能随便侵犯,没有皇后或者皇帝本人开口,谁敢这么施针?抿了抿嘴唇,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她瞥见偏殿似乎有人正在偷看,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偏殿还有个吴王等着,于是便道:“先用艾灸,稳妥为上,不可操之过急。”
得了这句话,太医也便不再犹豫什么,从药箱里面拿了艾灸出来摆弄。
这边江画朝着偏殿走过去,行到偏殿门口,便见着吴王李傕红着眼睛正在看寝殿中的皇后,一时间她只觉得有些不忍,半晌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太医开的方子我要看看。”看到江画过来,李傕抹了一把眼泪,冷漠地开口了。
江画于是让人把药方拿过来交到李傕手里,然后才道:“这会儿先要用艾灸,让娘娘醒过来。”
“我知道。”李傕一目十行地看着药方,稚嫩的脸皱了起来,“母后不是说只是风寒吗,为什么这么多补血的药?真的是风寒吗?为什么母后病了你们都不往宫里报?你们是不是怠慢母后了?”
江画顿了顿,倒是不知要怎么说才好,最后只道:“娘娘不叫让宫里知道。”
“那……父皇是不是知道母后病了,只假装不知道,所以才不叫母后知道仙仙病了的事情?”李傕眉头皱着,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神色,“我今天做错了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