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干嘛提这扫兴的那论文哪里是说出就能出的?我要是学着他们那些老油头哗哗注水,早就升上去了!苏问烦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那人家安安,不也是实实在在出了东西,你跟她怎么说也是大学室友,怎么一点学神的样子都没学到。李敏嘲讽道。
苏问眉毛一挑,惊叹道:她那是人的脑袋吗?!脑袋就不说了,本来就聪明了,你也不看看她对自己有多狠,做不到她满意的,她是百遍千遍也要练好的,像那样活着多累啊,我是干不出来哎呀不说这个,你说安寻,是不是喜欢那小丫头片子?
李敏看眼前这人一提到安寻就滔滔不绝,心里头生出一股子醋意:你这么关心,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算起来,还是刚进仁卓的时候,和苏问同住一间职工宿舍,每天同进同出,李敏也就逐渐看出她并不如表面那般吊儿郎当。
她知道苏问最看不惯那些眼里全是功名利禄,为了高升不择手段的人。在她眼里,那些论文哗哗注水,拍领导马屁的人,都不配为医生。
可偏偏那些人,一路高升,苏问心灰意冷,干脆申请调到了急诊,好长一阵子远离手术刀,每天更加无所事事荒废专业。
后来现任院长上任,清理了一批注水份子,陈念慈接手胸外,风气才逐渐好起来。苏问也就听了李敏的劝回到了胸外科,重新拿起了手术刀。
说到底,她爱她,爱她玩世不恭背后的凛然正气,爱她嚣张跋扈中总是满含善意,爱她不同流合污,爱她宁折不屈。只因那人是块木头,久久没能进展分毫。
苏问高挑着眉惊叹道:我问她?那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敏蹙了蹙眉,冷不丁道:苏问,你不会是自己喜欢人家吧?
这样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谁都知道,苏问在胸外就是小霸王,光脚不怕穿鞋的,连秦诗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她即便是对谁不敬,都不敢惹安寻一分。
安寻虽然算得上有情有义,但也始终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苏问没有成为那个例外。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坚持不懈的热脸贴冷屁股,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做着让安寻高兴的无用功。
如此,真的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她?!救命啊谁要跟冰坨子谈恋爱啊!倒了八辈子霉吧喜欢她,嘁
恰好回头,安寻赫然站立跟前,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尽管那冰霜一样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但足以威慑住苏问这个怂包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寻沉默片刻,冷叹一声问道:七床的病例呢?
我这不正打算送过去嘛
下周十六床的手术方案呢?
手术方案
那你还在这里闲谈!
错了!错了老大!
她呀!每次都是这样,认错态度诚恳,回回屡教不改。李敏哼声一笑,煽风点火,正好报复了那木头的不解风情。
安寻从李敏手上接了份文件签字,头也不抬说道:值班时间议论同事,延误工作,三千字检讨。
三千?!苏问不禁抬高了语调。
五千。
三千!三千就三千!
安寻交了文件,白了苏问一眼走了。
苏问恼羞成怒,回头质问李敏:你知道她要下来!怎么不告诉我啊?!
嘁,你活该。李敏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得远了些,想到刚刚苏问说的那句话,又有些隐约的担忧:你说,安安听了你那话,不会伤心吧?
怎么会!我又不是第一次开她玩笑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个冰坨子好吧!苏问不以为然。
李敏顿感无语,怪不得十几年了都没让安寻感动分毫,嫌弃道:说是块木头,丢水里还真能浮起来
其实,放在以前,安寻的确不屑一顾。
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姜亦恩的闯入,把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这两天的朝夕相处,被依赖,被保护,被那丫头搂着脖子撒娇,喂那丫头喝粥,哄那丫头吃药,看那爱笑的小太阳在自己怀里秒变小哭包,她似乎也享受其中。
可是冰坨子那三个字,生生像是把她从一场醉意的中惊醒。
她到底,还是那个孤身薄影。
苏问总说她是个冰坨子,不会服软,不会依赖。怕就是丢进河里里,人就站在旁边,她也不会挣扎。
安寻从来没有否认,可她又哪里不想挣扎。
十几年前,母亲明知前面是湍急的河,还是踩下那脚油门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为了身边年幼的妹妹,她大概会选择跟着那个绝望的女人一起沉沦。
可是,她活下来了,妹妹却没能留住。
最后,父亲也毅然决然地抛下了刚刚成年的她,她死里逃生,痛失至亲,承受着常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每天都濒临崩溃,可那人作为她唯一可能的依靠,却说出这样的话: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
因此,她把那句我一个人不行,打碎了,咽进肚子里。咬着牙,放开了紧抓着行李的手,她何曾不想挽留,何曾不想挣扎。
她爱的人,差点杀了她;她拼命救下的人,终还是难逃一死,她唯一拥有的依靠,决绝地抛弃了她。
该死的是自己,她知道。
挣扎,有用吗?生活如洪水,而她好比水上浮沫,身不由己。
直到那丫头出现,头一次有人给她苦不堪言的生活里送来一颗糖,她不敢吃,她怕好不容易麻木的苦涩会因为那一丝甜再次翻涌。
也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
就算你真的无所不能,可是万一呢?
而今,那丫头也用行动证明了,她不会让她有万一。她是唯一,相信她无所不能,还是会奋不顾身保护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一个人也可以,还是会坚持留下的人。
可是,安寻不敢接受,不敢期待,她害怕自己的冰冷总有一天会消磨掉那丫头的热情,她害怕自己会依赖上一个终会离开的人。
她不是不信那丫头,正是因为太相信了,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相信。
哪里,会有什么永恒。
可是,突然被保护的她,还是心间一软,坚固冰层似乎也出现了裂缝。她居然会因为从前都不屑一顾的玩笑话,心痛了。她居然也渴望一次忤逆和自由,她居然也会想:
我可以点上一支烟吗?
我可以开一瓶酒吗?
我可以好好的崩溃吗
如果,我放任自己坠落,小丫头,你会接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