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祭酒陈望之不太情愿地领程玉入内,许是正赶上休憩,学子们聚集在各处交谈,也有些程玉熟悉的熟面孔,在宫中赴宴时见过几次。
勋贵家的孩子除了继承爵位的,其余多半也能混个荫官,全依仗科举一路的怕是无几,来国子监多是为了与别家子弟结识相交,在出仕前混些同窗情,能被举荐入内的寒门学子背后也离不开“贵人”指点。
国子监是庆国最高学府,本应是一方最纯粹的求学之地,但学问同做官虽系在科举两端,到底是不同的,学问永远赤诚,凭学问去做官的人却不能。在还未将所学用于社稷之前,学子们已经先一步卷进了官场倾轧。
也是由此,大多学子对走在陈望之身侧的程玉闪身回避,这样便不用对他们严词批判的女子低下头颅。
程玉毫不在意,浅笑着应对来自各处角落的窥探。她的落落大方,反衬得不敢正眼观人的学子忸怩畏缩,落了下乘。
陈望之两条长眉皱作一团,越发面色不虞,问程玉到此所为何事。
程玉却没回他,不紧不慢,就像出门闲逛一般,穿过学堂书室,
连寝舍和厨房都没落下,凭双脚将国子监走了个遍。她不光是走,还走到哪问到哪,学堂内的许多先生对她爱答不理,她也不恼,总有几个愿与她多说几句。她不光聊学问,与厨房做事的厨娘也有话说,厨娘见祭酒亲身陪同,纵不认识面前女子,也晓得是个贵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厨娘越答越觉奇怪,她在国子监做事时间不短,先生学子们讲究“君子远庖厨”,似无人在意口腹之欲,更莫提五谷轮回之事,这女子却不然,宛如炊米茶盐同四书五经一般重要,同她细问许久才离开。
快至七月,温度有些高了。
在旁随行的石鸣之不时用帕子抹去面上热汗,陈望之年岁长些便更狼狈,胸口起伏喘着粗气,脸膛黑红像烧着的炭,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程玉观察够了,心中的事初具雏形,才停下来,迟来的善解人意,“我看两位大人似是累了,那今日便先到此罢。”
话说的轻柔体贴,但走这一趟下来,她连衣角都不曾乱,石鸣之与陈望之反观自身,都觉她笑里掺着嘲讽,偏又属实没了力气,只好依她所言。
陈望之注视程玉与石鸣之登车离去,久久才收回视线,往树影下交错杂陈的屋舍走去。
程玉在车上闭目养神。
为了来年的大考,已有学子陆续从帝京返回家乡,冬日行路难,入冬前赶赴乡试的人会走的七七八八,来年秋闱之后,中举的人会再次返回帝京准备春闱。
还有时间,不要自乱阵脚,若是世家当真执意与她为难到底,她也不信寻常读书人家寻不到几个向学的女子,只要她们敢想敢做,她就愿给她们造个属于女子的读书地。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人那里,还是得拜访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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