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樱还是要上前行礼,她慢了一步,父亲就已经在不满的念她的名了。
“见过殿下。”她说出口的声音自己都愣住了。
崔崛已经皱眉盯着她,大概是不希望看到她在太子面前失礼。
但贺兰霆仿佛并没有多关注她鼻音略重,以及好似多委屈已经哽咽的声音,只俯视着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愈发显得秀白脆弱的面容,不带一丝情绪的道:“孤不知,大娘子是犯了什么事,竟叫崔大人罚的这么重。”
他言语淡淡的,仿佛是真的很好奇崔樱为什么受罚一样。
可崔樱到底是这个府里的贵女,他若是看见了,应该给点面子,就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提这件事最好。
这样她还可以保留一点颜面,不至于像此刻一样承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下人自然是不敢看主人家好戏的,各个低着头,屏息凝气,装作木头人。
但只要有耳朵的,没有聋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崛自觉这是家丑,掩饰的道:“不过是犯了家规,想她应该知错了,不提也罢。”
贺兰霆:“什么家规,孤也想知晓。”
崔崛不得不如实相告:“父母不在,长兄为父,长姐为母,即是同气连枝的姊妹兄弟,就该相依相伴,同舟共济。此乃崔氏祖训亦是家规,长女失责,对弟妹照看不周,又顶撞长辈,错上加错。臣,这才让她跪下反省。”
崔樱头垂的更低了,她已经解释过了,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
她与父亲顶嘴更是事实,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安静的气氛被一双手打破,慵懒而缓慢的掌声响彻在众人耳中,莫名的令人感到讥讽。
就连崔樱也惊讶的抬头,愕然的看着突然地鼓起掌的贺兰霆。
对方深深地回望了眼有些可怜巴巴的她,忽而转过身去,令她看不到此时表情,只能听见声音,震耳发聩的道:“崔大人言之有理。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淑母之过,大娘子犯错,又是谁之过呢?”
冯氏在崔崛身后一下白了脸。
崔玥和崔源护在她身旁,均是一脸焦急和大为震惊的神色。
“明明是我阿姐做错了事,与我阿娘何干。殿下……”崔玥渐渐收住话声,她被贺兰霆扫过来的目光,宛如中箭般定在原地。
她还年幼,不懂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不该开口,天威浩荡,太子话语的权威哪是她能挑衅的。
“住嘴。”
崔玥果然被崔崛训了。“小女不懂事,还请殿下见谅。”
崔崛面色凝重的打着腹稿,更多的是怀疑太子此番作为的用意,这位哪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何今日突然管起他家的家事了。
莫非是因为对他不喜,想要借着这种小事发威,亦或是因为官场上的事,借机威慑敲打他一番?
“孤记得有一回崔大人与宋大人等说过,为官最重要的是刚正不阿,不受私谒,想必到了家中也是一样的。”贺兰霆似笑非笑的盯着崔崛,低沉的道:“应当无有偏颇,对不对?”
崔崛眉心都跳了起来。
他弯下腰脊,两手相交,以臣服的姿态向贺兰霆行礼,认同了他的说法。“殿下说的是。”崔崛起身,回头转身面向冯氏。
崔玥和崔源守在冯氏身旁,祈求的唤着崔崛。“父亲。”
“阿爹啊……”
崔崛看着面露脆弱,一脸惊惶之色的冯氏道:“来人,送细君去暗室反省,未得悔悟之前,不许她出来。”
崔玥急的跺脚,“阿爹。”却没有一丝办法看着冯氏踏出门槛,她与崔源都追了出去。
厅内一时变得极为压抑安静。
贺兰霆:“崔大人若是放心不下,不如跟去看看。”他现在开始说起体谅话了,“孤也非不通情理之人,大人处理好家事再来,孤等得起。”
崔崛到底心有顾忌,他更加认为太子是冲他来的,想要去找对策,于是顺着话道:“臣已命人去请家父了,还请殿下稍作片刻,臣马上回来。”
崔崛一走,贺兰霆便冲厅里侍候的下人道:“都下去。”侯在一旁的魏科在下人都走光后,也跟着退了出去,守在外边。
一时间这里面只剩下贺兰霆和崔樱独处一室。
崔樱还没从刚才旁观到的一幕回过神来,她以为贺兰霆追问父亲自己犯了什么事,是想看她笑话的,结果出乎意料,他短短几句话,就让父亲亲自责罚了冯氏。
崔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父母对子女来说恩重如山,即便冯氏是继母,也是世人眼中她名义上的母亲,亦是长辈。
从古论今世人最看重的就是父母孝义,哪怕占着个身份,对崔樱来说,父母为大,不论对错,只要她言行有一点顶撞忤逆父母的,必然遭人唾弃。
她哪里敢想,冯氏和她一样被罚呢?
崔樱恍恍惚惚的仰视着漠然看着她,神俊挺拔的贺兰霆,犹犹豫豫的问:“ 殿下为何要帮我……?”
她与他分别时,可是惹着他发了火的。
贺兰霆却不承认,“孤帮你什么。”
左右厅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崔樱索性胆大的道:“殿下难道不是因为我,才故意对我阿父说‘女不淑母之过’,好让我阿父一视同仁罚细君的?”
她眼里有动人的光在闪烁,脸颊生红,多了几分明媚的血色。
或许她心存一点试探之意,怯不自知,也不自信,懦弱而窘迫,却并不令人讨厌。
她只是,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