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仰头望月,恍然想起了宫宴上失落低眉的苏皎皎,乖巧可怜,叫他心笙微动。
而后难以自抑的,生了些想见她的欲望。
他不清楚是因为喝下的酒在作祟还是因为他今日心情本就不佳,总之,他现在很想见她。
想看见她温软的笑,也想看到她柔媚地在他怀里哭。
蔡山躬身问着:“陛下,更深露重,仔细身子。”
“咱们是回太极殿,还是——”他点到为止,请示着陛下的意思。
谁知,陛下先一步向前走去,淡声下了令:“都不必跟着,不许声张。”
永安宫是离太极殿最近的四宫之一,他们如今站着的宫道是连接四宫的主道,往东再走走,便是关雎宫和长乐宫。
看陛下的方向正是往那儿去的,那陛下是去看提前离席的宓贤妃,还是将近一个半月都未曾侍奉御驾的怜贵仪?
能在这样的晚上独自前去看望的人,在陛下的心里分量绝非算不得轻。
可帝心难测,饶是蔡山也猜不透了。
但既然陛下不愿被人知道,蔡山自然要奉命行事,遂抖了一把拂尘,低声吩咐:“回太极殿去,动作小些,莫要惊动了主子们歇息。”
披香殿。
苏皎皎被鱼滢侍奉着卸去铅华珠钗,净脸涂脂,只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丝绸里衣靠在软塌上吃点心。
中秋宴上的食物虽丰盛琳琅,滋味却平平无奇,过于油腻了些,反而不比寻常时候的膳食。她素来不喜欢油腻之物,便只草草用了几口,喝了些汤垫肚子,一回到披香殿便觉得饿。
鱼滢在一旁为她沏茶,轻声说:“入了夜,小主少食些,免得胃不舒服。”
她将杯盏搁在苏皎皎手边,笑道:“喝杯清茶润润。”
苏皎皎将一小盘奶糕吃进,喝了半盏茶,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顺手从旁边拿出一卷书看,鱼滢顿时无奈地说着:“小主,明日十六,得去凤仪宫请安呢,您今日喝了些酒,还不睡吗?”
苏皎皎捧着书不肯丢,弯眸笑笑:“就一会儿,一会儿就睡。”
同鱼滢私下相处的时候,苏皎皎仿佛才真正的做回了她骨子里那个自己。
不曲意逢迎,不柔弱可欺,不心狠手辣,不带任何假面。
那一双澄澈美丽的眸,仿佛和那日太极殿看书的苏皎皎重合,看得沈淮连呼吸都放轻。
他倒觉得稀罕了,他的怜贵仪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人,总能叫他觉得新鲜。
沈淮并不打算进殿,只又看了她一眼,扯唇无声的笑,转身离了披香殿。
殿中,鱼滢为将外头的灯都吹灭,又拿了两盏烛台进来,小声说着:“小主,今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听凌云说鱼霭不大高兴,您说,奴婢要不要同她聊聊?”
“鱼霭?”苏皎皎掀眸看向她,“这丫头怎么了?”
鱼滢笑笑:“听凌云说,似乎是因为您如今器重凌霄,去哪儿总是带着奴婢和凌霄,鱼霭这才心里不是滋味儿的。她心思单纯,往常在府上时和奴婢也常会使些小性子,明日奴婢哄一哄,好好跟她讲讲大道理,应该就没事了。”
苏皎皎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温声道:“鱼霭爱吃,如今也入秋了,秋蟹最肥。明儿你去尚食局找刘姑姑,悄悄给她塞些细软,让刘姑姑私下匀两只大的给咱们,想来也不打紧。”
鱼滢诶了一声,从地上抱起铺盖,很是为鱼霭高兴:“小主平素便最疼我们,如今还是如此,若是鱼霭知道了,保不齐要高兴成什么样儿呢。那奴婢就去一旁先睡了,您也仔细眼睛,早些歇息。”
苏皎皎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书,思绪不觉飘得远了些。
毓贵嫔入后宫,宫中的局势就会更乱。
王淑妃静思,敏婕妤禁足未解,温贵嫔抚养大皇子,毓贵嫔又是太后侄女,同陛下有旧。
其中当属宓贤妃最如日中天。
如今宓贤妃虽然没有针对自己,但上次失子一事却仍是因为她惹怒了宓贤妃才发生的,保不齐她会对她心怀怨怼。
宓贤妃从前就得宠,如今失子更是可以仗着陛下的怜惜肆无忌惮的争宠,从今夜她独自离席也能看出来,陛下对她多有纵容。
有这样的宠妃压在前头,苏皎皎绝不能再轻易惹了她不快。
前有江才人,后有云良使,宓贤妃心狠手辣又位高权重,处置一个低阶妃嫔再容易不过。苏皎皎若是得罪她就等于再次树敌,在后宫才真的是四面楚歌,步履维艰。
她得想个法子,叫宓贤妃对她的防备心再消上一些,最好再信任她几分……
这样既有了靠山,又少树敌,才算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可宓贤妃一不缺钱财,二不缺身份地位,她又能被什么东西打动?
她又该怎么表现,才能叫宓贤妃既不觉得她聪明,又能体谅她数次得宠。
苏皎皎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有了主意。
次日,秋高气爽,日光明媚。
湛蓝的天儿被秋风卷得干净澄澈,绵云如团,披香殿内新送来几盆金丝菊,开的旺盛。
苏皎皎穿着一身魏黄宫裙,正倚在榻上听凌霄念书。
听罢一个段落,她淡淡开了口:“让你们找的东西都找全了吗?”
凌霄福福身,说着:“您原先抄的佛经都在库房里被鱼滢收的好好的,今晨拿出来看到时候,墨迹还是干净整洁,光滑如新呢。”
苏皎皎又问了句:“宝相寺的大师是哪一日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