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文对此无可无不可,他是拿长女当男孩儿教养的,一向课业抓得紧,然而这些却不甚在意,是以于刺绣一途,清词算是彻底放弃了。
孟清词本来没什么,但看顾纭手下所绣之物,无不活灵活现,且顾纭爱琢磨,时不时就想出新的绣法,让清词很是羡慕。
顾纭轻轻拍了下清词的手,她自然知道清词所叹何事,嗔道:“你读书识字岂不更好,你喜欢什么,我给你绣便是了。”
“纭儿你总是对我这般好。”清词懒洋洋地倚着顾纭,日光太暖,晒得她昏昏欲睡,“什么都想着我。”
顾纭伸臂揽着她笑:“肯定是又熬夜看话本子了,你睡一会子罢。”
“才不是,”她闭上眼,却不忘反驳,但话音未落,也笑了。
她在梦里笑出了声。
真是和小孩子一般,做梦还笑,萧珩想,只是一晚低沉的心情,忽因这笑声而消弭。
他掀起帐子躺到榻上,见她仍是背对着他,脸朝里睡着,姿势一变也未变,忽然很是不爽,他伸臂用力将她揽入怀里,才阖上了眼。
清词正在梦里倚着顾纭的手臂,忽然觉得顾纭的手臂变得如铁坚硬,简直要硌断她的骨头,不由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地想挣脱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萧珩被她闹得不安宁,忍无可忍沉声道:“你若是再动,我不保证自己要做些什么。”
怀中的人儿终于安静下来。
......
次日晨起,清词对镜梳妆,许是因心情实在愉快,又被知宜劝着其实比没喝上几杯,这宿酒今日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神采奕奕,专注盯着镜中的自己,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又在脸颊扑了些许胭脂,为气色添些红润。
知微为她梳拢长发,一层层盘成如今京中时兴的瑶台髻,斜插一支红翡滴珠点翠步摇。待梳妆完毕,清词便上一套海天霞色缕金丝扭牡丹花纹烟罗衫,搭着玉色绣折枝堆花曳地长裙。
她一向穿得素雅,甚少这样华美装扮,不免令人惊艳。
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今日为何如此?”萧珩忍不住问道。
“女为悦己者容。”清词玩笑道,见镜中萧珩眸色转深,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萧珩回来的时候她已入睡,忘了与萧珩说嘉阳公主之事,不过想来赵剑应早已禀报了萧珩。
“应公主之约,总不好太过简素。”清词解释道。
那日赵剑确将此事告知萧珩,想到赵剑说起公主与夫人似是相谈甚欢,萧珩微微垂眸。
提到嘉阳公主,不能不想到睿王。
近日来,又有老臣提奏册立太子一事,圣上还如以往一样留中不发。朝中诸臣心中皆清楚:圣上宠爱贵妃,属意祈王。然而,睿王却是皇后嫡子。如今两位王爷俱已长成,储君人选之争在所难免。
在外人看来,定国公府向来保持中立,定国公远在北境,萧珩是京中定国公府的当家人,难免考虑多一些。然而,萧珩却知,实情并非如此,圣上的倾向,虽然未在朝堂明确地透露,有心人却难免窥到一二,而圣上对定国公府的期待,并不仅仅是中立,至少,他这段日子,有意无意地碰到祁王,便不是巧合。
“世子可是觉得不妥?”清词自然了解国公府在此时的态度,她放下手中的梳子,貌似踟蹰。旋而她蹙眉,语气怅然:“那妾身便告病吧,只是妾身在京中难得遇到能谈得来的朋友......”
萧珩并不在意女眷之间的结交,但忽然想起前日顾子琛的话:“无妨,既是答应了公主,你去散散心也好,午后我去接你。”
清词莞尔一笑,其实她是有一点以退为进的,但萧珩回应得这么爽快,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作者有话说:
1.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出自《红楼梦》
第十五章
今上对睿王虽情分一般,但颇宠爱嘉阳公主这个长女,或因公主不涉政事之故,是以御赐的府第深阔,占地极广。
引路的宫女名唤华蕊,十五六岁年纪,翘鼻菱唇,甚是活泼灵动,她朝清词施了个标准的宫礼,未语先笑:“公主正在沉香榭等候夫人。”
前堂富丽精雅,后园却是江南风情。
落叶知秋,微风徐徐,清词带着知宜,沿临水复廊缓缓行来,见黄叶映于花窗,光影投于粉墙,水木明瑟,一泓荡漾,又听琴音悠悠,过水而来。清词感叹:嘉阳公主,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呢。
沉香榭浮于水中央,四面虹廊相接,清词走进水榭,一个白衣男子正背对着她,跪坐于席间,墨发披肩,素手抚琴,嘉阳公主倚在窗前美人榻上,轻红色薄纱裙铺泻在榻上,手中持着碧玉酒杯,含笑望向男子的眼神慵懒缱绻。
听到清词进来的脚步声,嘉阳公主抬眼,不由眼前一亮,拖长了音调:“今日这般装束,甚美。”
清词抿嘴一笑,先端端正正行了大礼,才按着嘉阳公主所指,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眼神掠过抚琴的白衣男子,见他五官精致,面容姣好,似是那日与公主一道的青衣少年,又好像不似。
清词的脸盲症又犯了。
转念一想,据说公主府内养有十数名面首,风姿气质不一,但均是美貌少年,或许美人总是相似的。
嘉阳公主见清词面色微有讶异,很快有神色自如,并未因陌生男子在旁而举止拘谨,越发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姑娘。
听说孟清词的父亲是青州名儒,她幼承庭教,端庄守礼,这样看来,她内里的性子其实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
嘉阳公主指着白衣男子道:“这是慕玖,如何?”
清词眼皮跳了跳,淡定道:“琴音好,人亦美,公主的品味自然不同凡俗。”
其实她不敢多看。
嘉阳公主噗哧一笑,懒懒地朝她晃了晃手中酒杯:“佳人在侧,正宜饮酒。来人,给孟夫人上一杯西域春。”
孟清词垂睫看着杯中酒,略一犹豫,便举在唇边:“良辰美景,与君共赏。”说完抬袖,一饮而尽。
又道:“若是公主不弃,唤我阿词便好。”
孟清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放飞自我了!身为侯府当家主妇,竟接连两日饮酒作乐,想到萧珩得知一脸寒霜的样子,她持杯的手不由抖了抖,萧珩是必不许她与嘉阳公主再往来的。
然而,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