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词回过神,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你自小便这样,一有心事整个人便呆呆的。”顾纭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阿词的烦恼,可以说来与我听听吗?”
清词却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从前世到现在,她走了一条漫长的心路,却不能向外人道。原来世事隔了光阴,便是对着曾经联床夜话,说尽少女心事的挚友,也终究是欲语还休。
重生至今,迟迟未离开萧珩,除了自身的感情所系,最大的私心便是顾纭,因她想以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庇护顾纭,救出顾纭。
如今,师兄来了,纭儿也算终身有托,她也该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路。
她笑了笑:“左不过是些家事罢了。”轻描淡写带过后,她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笑意盈盈取出一物,扣在顾纭手心:“猜猜是什么?”
顾纭愣了愣,随即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却抿着嘴只笑不语。
美人如此,怎舍得难为?清词郁闷道:“纭儿,你是个坏人。”说着悻悻松开了顾纭的手。
顾纭垂眸看着手心,靛蓝色的荷包虽看着新,边角的细微处却有了微微磨损,清词不知,她却是再熟悉不过,因这是她曾赠与宋蕴之之物,之后不久,顾家便发生了变故,从此相见无期。
纤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洁白玉佩,云卷云舒,如流水般的光纹闪耀,某人的心意昭然若揭。
怔忡之间,她听到清词说:“纭儿,师兄知道你安好,他很欢喜。”
顾纭的睫毛颤了颤,神色依然温柔平静,多年宫中和王府生涯,她较少女时期沉稳许多,便是心绪翻涌如海浪,面上亦不动声色。
她只是轻声问:“他可好?”
清词促狭:“他,他是谁?”
顾纭嗔怪地捏了捏清词的脸:“明知故问。”
“初心未改,矢志不移。”清词含笑。
顾纭的手抚在玉佩上,沉思一瞬,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有些感慨也似有些无奈,轻轻道了一句:“宋蕴之这个人哪。”
清词嘟嘴:“纭儿,你都不感动吗?哪怕假装一下下嘛。”
顾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眸道:“阿词,我想见一见他。”
“我来想办法。”清词思索道,“或许可以待上元节时,届时天子会登城楼与民同乐,公主也会出府游玩。”
纭儿是值得等待的好姑娘,师兄的一片真情未被辜负,果然只有双向奔赴的感情,才会让旁的人看着也心生欢悦祝福。
顾纭却是细细凝视孟清词眉目半晌,转移了话题:“不说他了,阿词,你的生辰快到了,我出府不便,趁着今日,提前将准备好的生辰礼送你。”
她起身从里间捧出一个木匣,交到清词手中,轻声道:“一岁一礼,一寸欢喜。”清词慢慢打开匣子,有些惊讶:“这么多吗?”匣子不大,但杂七杂八,里头装了很多东西。
最上头的是一张小小的绣像,清词拿起看了看,绣像上的少女手持书卷,与她眉目相似,只是脸庞圆润许多,犹带着一丢丢婴儿肥,她眼底溢出一丝笑意:“这是我吗?”
“十五岁的你啦,我又不知你现在出落成这般模样。”
清词兴致盎然地继续翻看。
有绣工精致的帕子,边角都蹲一只玉白的兔子,只是动作神态背景皆不相同,但都灵动鲜活,栩栩如生,有绣着春樱夏荷秋菊冬梅的各色荷包,有各种颜色的水晶琉璃手串,各种款式的平安络子,都是小女孩儿喜爱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硕大的明珠,精致的钗环,打眼一看却是内造之物,价值不菲。
“你是把家当都给我了吗?”清词调笑,她随手打开一张柔软的丝帕,上面不起眼的地方绣着“戊辰年冬十二月十三”,再打开一张,绣着“已巳年冬十二月十三”,而十二月十三,正是她的生辰,她的面色渐渐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感动:“纭儿,这些年来,你每年都给我准备生辰礼吗?”
有人惦念着自己的感觉真好,何况顾纭在那般艰难的处境里,清词不能想象,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针一线,绣下了这么多。
顾纭闲闲瞥了她一眼,扑哧一笑:“这才哪到哪呀,还绣了一些些大件,只是放在睿王府里。”
她握住清词的手,慢慢告诉她:“原我想着,每一年都为你攒下一些东西,待多年之后,便是好大的一箱子,到时送给你,许会赚你不少眼泪,却没料到会这么早与你相逢。”
“这些里头,有我自己绣的,也有在宫中时,服侍太妃得的赏赐。当年绣庄赚的现银,全留在我手中,也没来得及给你。”
“偏当年绣庄你又出了大头,我常常担忧,伯父不沾俗务,阿词你的嫁妆可够?”
“思来想去,唯有多攒一些为你添妆,只没想到你竟嫁了国公府,如今也不缺这些了,本来想着自己昧下的,”顾纭遗憾叹气,“看你不开心,便哄哄你吧,都拿去吧。”
清词抱了匣子很是惊喜:“你的心意,我自然珍之重之。只你如今……”
顾纭打断她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词,我如今的身份,这些实在毫无用处。我什么都不缺,你且放心。”
顾纭自小便是极有成算的人,闻言清词便笑了:“那我却之不恭啦,多谢你。”
午后的阳光带着和煦的暖意,她纵然展颜而笑,却依旧拂不去眉宇间的一抹轻愁,清词近日似又瘦了一些,顾纭叹了口气,阿词这个样子,分明是为情所困。
据说定国公世子是极英雄出众的人物,顾纭虽未见过,但阿词每每不经意谈起他时,那眼角眉梢的娇羞与喜悦,无一不说明了心之所系。
当然,在顾纭心中,她的阿词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萧珩也不过是堪堪匹配而已。
她自己是再冷静不过的性子,很难有炽烈的情感,面对宋蕴之的一腔深情,亦不过是心湖微起涟漪,因她深知,便是两心如一,前路也是困难重重,是以对着两人的未来,一直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并不像清词那般天真。
可是清词,却是至情至性之人,怎么会有人忍心惹她如此伤心呢?
顾纭叹了口气:“阿词,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看你心事重重,我很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顾纭甚少会如今日一般,说这么多话,她握住清词的手,温柔却有力:“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有一天,愿意将你的心事说与我听。”
“还记得我们从前说过的话吗?不管世事如何,我们的情谊不变,因你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人,无可替代。”
“只愿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风雨不袭,世事不扰。”
冬日的阳光,竟也有些刺眼了,清词想。
她抽了抽鼻子,想故作淡然又做不到,只得郁闷:“好吧,如你所愿,你真的赚了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