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节!近来宫外是不是又起风波了?”
听到皇辇上的太后,唤着自己的表字,江德明的身子赶忙微微前倾,再听得后半句之后,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过了一遍外朝之事,然后敏锐把握住了关键:“启禀圣人,开封府衙确实在追查京师当年的一起旧案……”
刘娥目光平和,直视前方,好似看到了京师千家万户,百姓生计:“俗语有云,人命关天,‘天’乃‘天下之义’,刑名之案,不仅关系到百姓的生死得失,更与国家的安危治乱息息相关……”
江德明目光闪烁,心头激动起来。
果不其然,太后接下来的一句便是:“这京师灭门案,是该好好查一查了,传陈直阁入宫,老身要询问一下此案的进展到底如何了?”
江德明领命:“是!”
他再度担任传旨内官的职责,但相比起上次刘从广遇害的消息传入宫中,江德明只当是一趟随意的出宫,顶多再以皇城司的手下,替刘家遮掩一些不体面的事情,这回他的重视程度完全不同,对一个心腹内侍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故意放缓脚步。
还未出宫门,贾显纯的身影就出现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都知?”
江德明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语气里略带了几分振奋:“京师里的事,又搅扰到太后了,那灭门案开封府衙查得怎么样了?”
贾显纯低笑道:“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查出来!当年的案卷被推官烧了,推官失踪了,估计早就死在哪个角落了,验尸的仵作带着徒弟告老还乡,远在福建,应是避祸去了,便是去家乡多半也找不到人,那判官王博洋近来连连训斥下属,也是无济于事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这位此前也是类似的无能狂怒,赶忙垂下头去。
幸好江德明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确定了一句:“如此说来,此案换谁都查不出来?”
贾显纯笃定地道:“肯定查不出来!三年前的案子,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人了!”
说神终究不敬,贾显纯这一刻还是很严谨的。
江德明满意了,加快步伐,朝着宫外而去:“走!随咱家传旨去!”
……
陈尧咨走入垂拱殿的时候,神情也是有些感慨,才隔了多久,没想到又因为一桩太后瞩目的案件而入宫。
仔细想想,不知怎么的,轮到他这一届权知开封府时,案件突然多了起来?
但再想想,至少这件案子不该算进去,毕竟是陈年旧案,按照时间应是吕夷简权知开封府的时候了,都是当年的不作为,导致重担落在自己肩膀上。
不过倘若真的能处理好这等要案,安定京师民心,自己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么?
权知开封府和翰林学士是通往两府的最后一级阶梯,堪称宰相的后备役,但陈尧咨很清楚,以他不知变通的脾性和性情,恐怕是进不了两府的。
所以任上饮酒,有时候也带着几分放弃的意思,而此时又萌生了一股野望,只要是当臣子,谁不希望执掌中枢,位列宰执呢?
“陈卿家近日辛劳,坐!”
只是当珠帘后那道视线落了过来,陈尧咨心头一凛,又全力压制住这些杂念,缓缓坐下:“京师命案至今并无进展,老臣愧对太后!”
刘娥道:“此案并非陈卿家任上所发,卿家却能担起重责,令老身敬重!”
陈尧咨赶忙起身:“太后谬赞!”
刘娥道:“然案情汹汹,民情扰伤,此案要尽快破了,缉拿凶手,以正视听,卿家可有人手举荐?”
陈尧咨已经确定对方说的是谁,心想太后真是能忍,刘家声名尽丧的仇总算要报了,自是假装不知:“老臣以为,此案的难处在于当年案卷被烧,致使诸多线索遗漏,想要查案还要将开封府衙失踪的推官袁刚寻回,并非更换几位人手所能办到……”
刘娥道:“寻人亦在查案之列,老身倒是听闻,国子监学子深信解元狄仕林有刑名之能,举荐他破案擒凶,陈卿家以为如何?”
陈尧咨能掌控开封府衙,却管不到国子监,只能道:“国子监对狄解元殷切之意,老臣亦有所耳闻,然他只是一介学子,未有官身,上次刘府之案因与其所著公案话本有关,此案与之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