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如此卑鄙。
这不过是一个试探明远的局。
蔡京轻而易举,就试出了明远不是那等风月场里的熟客,试出了他不近女色,试出了他有断袖之癖。
这又是一个足以让明远陷进去的局,如果不是他对蔡京这人有足够的了解,如果不是种建中曾经特地提醒……如果换了一个人在此,或许真会被蔡京的俊美丰姿与温柔态度所打动。
最要命的是,这是一个足以让种师兄也跟着一起误会的局。
蔡京的话,甚至还配合着明远之前说的,令人轻易就会误会明远曾经想要对蔡京表白……
甚至连那位弹着琵琶的女伶,都误会了他们两人,是情投意合,“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一对,所以才会有“人生自是有情痴”那一句感慨。
可是明远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的,不是的……他的心意,从未拂绕在蔡京身上,而是……
明远几乎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转头面对种建中。
谁知耳边传来一声豪迈的长笑。
“哈哈哈……”
笑声中略含酸楚,但总体上是洒脱的。
“这简单!爷爷将这一瓶都饮了便是,谁都不用为难谁!”
“不就是一瓶酒露?”
种建中随手一挥,取过桌上拿起那枚盛着“酒露”的水晶瓶,瓶口冲着自己,豪迈地一扬脖,就这么“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明远顿时两眼发直。
吹瓶?
师兄竟肯为他吹瓶?
而且这不是低度的浊酒。
这是经蒸馏后的酒露!
这是……这是傻呀!
第110章 百万贯
种建中单手托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瓶, 饮如长鲸吸百川。只见他喉头微动,瓶中的金黄色的酒浆便随着迅速减少。
閤子中几名少女都用感激的眼神看着种建中——早先蔡京说过,她们若是不能劝尽这一整瓶酒,让种明二人扶醉而归, 她们就没好果子吃。
眼看种官人如此豪迈, 她们轻易就能交差了。
明远却冲上来就要夺下种建中手中的酒瓶。
要是换了寻常水酒, 种建中饮它十瓶八瓶明远都不会去管。
可这是经过蒸馏的高度酒露啊!
“你傻呀, 师兄!这是特么的高度酒, 你难道就不怕酒精中毒肝硬化么?”
明远情急之下骂出口, 哪里还管他口中这些言语对方能不能听懂。
但种建中身材颀伟, 明远伸手尽力去够,也够不到种建中手中那枚水晶瓶,眼看着瓶中的酒浆迅速消耗殆尽。
种建中将那瓶重重地往桌面上一顿, 忽而双眼发直, 盯着明远,喷着酒气, 醉醺醺地道了一声:“远之师弟, 饮胜!”
他随即慢慢坐下,上半身往桌面上一倒,已是人事不知。
明远顿时一呆:种建中饮得如此之快,又醉得如此之快, 实在是出人意表。
只不过……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啊!
经过迁山驿之事以后,他们师兄弟对坐而饮的时候也是这样。
当时没有任何征兆,迅速装醉倒下的是他明远。
难道师兄也是装醉?
但那可是大半瓶高度蒸馏酒露啊!
明远赶紧上前查看,搭搭种建中的脉, 又将种建中的肩膀扳过来, 去翻开他的眼皮……
天晓得, 明远此刻是真的担心种建中,生怕他这大半瓶高度酒灌下去,喝出什么毛病来。他哪里还顾得上蔡京?
“你们都去门外候着!”
蔡京见状淡然吩咐。
閤子中那六名妙龄歌妓如释重负,和那名酒博士一起欠身,尽数从閤子中迅速退出去。
抱着琵琶的那名歌妓也想要起身,却被蔡京一言拦住了:“曲声轻柔些。”
琵琶女怔了片刻,无奈之下,手指轻挥,琵琶弦动,琴声响起,却有如间关莺语,幽咽泉流,低徊不已。
蔡京对此很满意,他自去扣住了閤子的门户,转过身来——
种建中依旧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明远也似乎放弃了将他唤醒的努力,坐在一旁,抬起头,望着蔡京,凝滞的眼神似乎在问:元长,你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