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调幽幽地下了个论断:“宋明之,你夫纲不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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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儿被清嘉远远安置于桃花庵,兴不起风浪,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五月。
临近婚期,翠寒院已悄悄挂上红彩,喜庆之色若抵挡不住的暖意,无声蔓延。
这天夜里,孟氏至清嘉房中,望着色若春晓,明珠生晕一般的女儿,红了双眼:“说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如今……罢了。”
想当初她为清嘉择婿,好男儿的图册堆了一摞,单只将宋星然的扔在角落,但造化弄人,她的清嘉偏就要嫁给宋星然。
清嘉知道孟氏不喜欢宋星然,宽慰道:“娘,你瞧瞧这两个月,流水似的东西抬了过来,宋星然不好么?”
孟氏拿起玉梳,替她梳头,清嘉便听见头顶有声叹息:“好。”
清嘉回身,似幼时那般环抱着孟氏,口气很调皮:“娘,年纪大些,晓得疼人,您便当作他在旁人身上,学会伺候人的功夫,如今又伺候我来了,女儿过去,只有享受呢。”
“你啊,巧舌如簧。”孟氏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额头:“哪有你这般颠倒的,他是国公爷,还是朝中重臣,门第太高,日后你们夫妻二人有些吵闹,都只怕无人为你撑腰。”
孟氏说得很对,嫁过去,她是没有放肆的资本。
清嘉很认真:“娘,不嫁他,便只能嫁给赵严了,他是最好的。”
最好的选择。
提起此事,孟氏咬牙切齿:“你那没有良心的爹!”
孟氏天生心疾,最忌动怒,清嘉在她怀中蹭,撒娇道:“娘,您莫气了,仔细身体。”又将话题转回宋星然身上:“他是千帆过尽,知道我的好。”
“便是日后情意渐歇,以他的个性,也会给我体面的。”
“娘,日后女儿会过得很好的。”
孟氏眸中含着眼泪,双手发颤地抚过清嘉发丝。
母女二人又说了阵体己话,孟氏离开前,自袖中掏出本小册子,塞到清嘉手边:“你那夫婿年纪大了,不是毛头小子,你只略看一眼,莫吓着便是,旁的,听他便好。”
清嘉当时还未反应过来。
孟氏走后,她翻开一看,那小册子上的男女,姿势表情都十分怪异,心底一噔,猛然合上。
但一想,男女敦伦,乃是正常,在夫妻关系中也十分重要。
多学点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好,又缩在被中将那避火图翻开,细看之下,才发现竟是图文并茂的一本,画工细腻,是江浙一带的笔触。
想来,也是昔年孟氏家中传下来的。
清嘉翻看起来,只觉得大为震撼,这人是如何扭成那模样的……
过了一阵,忽传来叩门声,清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图册塞到枕头下,好似自己做了不见得光的事情一般。
门外有人提醒:“姑娘,沐浴的时辰到了。”
是马嬷嬷。
这位老嬷嬷出自信国公府,是半月前,宋星然接过来的。
宋星然常觉得,清嘉替他挡了一箭,险些香消玉殒,本来该好好将养,偏又被祝满算计,受了磋磨,定然体弱。
马嬷嬷在郡主身边服侍了多年,擅医懂药,最会调理女子身体。
单就说沐浴这般小事,马嬷嬷药浴的方子,都是日日不曾重样的。
清嘉在马嬷嬷的调理下,的确逐日恢复元气,只有一桩,即便马嬷嬷如何妙手回春,她肩胛处的伤疤始终还在。
也是,那日伤口几乎入骨,马嬷嬷调养十来日,亦是收效甚微。
清嘉胡乱应了一声,便随着马嬷嬷往浴房去。
清嘉将衣衫褪去,黄铜镜中隐约露出一幅姣好的躯体,高山低谷,纤秾合度,只是她稍侧些身体,后背的伤疤便显露出来,一片莹润中,显得尤为狰狞。
镜中的美人蹙着精致的眉头,叹了口气。
清嘉自小知道自己貌美,甚至貌美对她而言,是习惯,更是行事方便的武器。
她自小便晓得躲着日头,才能肤白若雪,后来大些了,祝满不曾理会他们一加三口,家中清贫,她也会翻看医书,采些花花草草养护自己,对自己一身皮肉更是爱护有加,养得白皙嫩滑。
如今褪去衣衫一瞧,更觉得疤痕丑陋碍眼。
她也太可怜了。
浸在温热的水中,身子倒是舒服的,人却始终记挂着那道伤疤,她摸着那道痕迹,问:“嬷嬷,伤疤难看,你说国公爷……会不会嫌弃我呀?”
马嬷嬷替清嘉捏着肩膀,听了这话,笑出声来。
听郡主说,未来国公夫人自小爱慕公爷,她初还不信呢,如今看来,可不是情根深种么?于是安慰道:“咱们公爷不是那等浅薄之人,姑娘舍命相救,才有了这疤痕,公爷怜惜您还不够,哪里会嫌弃。
谁管他嫌弃不嫌弃。
清嘉是喜欢肤白无暇的自己,故意搬出宋星然来,旁敲侧击地向马嬷嬷求秘方。
虽然马嬷嬷所说在理,但在让宋星然时刻记住自己救命之恩与自己洁白无暇的玉背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食色性也,宋星然那样的浪荡人,如今看她尚觉得新鲜,便觉得她热忱可贵,连伤疤也是纪念。
过个几年,厌烦了,多也只剩下扫兴,还是顾惜自己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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