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嬷嬷照料清嘉,时常都有消息传回宋星然耳中,听得最多的,便是清嘉对伤疤的介怀。
还是请了太医院院正,齐太医,耗了不少奇珍药材,才配得一小罐祛疤胶。
依照旧俗,新人婚前并不能见面。
但偏偏,齐太医与李炎亲厚,取药时,这位老太医感慨道:“大人与四皇子一般大,如今大人觅得娇妻,咱们四皇子仍是孤零零的。”
宋星然忽然想起那日李炎对清嘉的赞许,顿时便不舒爽了,也很想见一见清嘉。
所以当夜,他不曾托付旁人,而是亲自——翻了祝家的院墙。
宋星然熟门熟路地到了清嘉闺房,远远瞧去,烛火燃得很多,仍是亮莹莹的。
宋星然并不打算惊动旁人,便躲到后巷,悄声推开了窗。
入目便是一朵怒放的芍药,秾丽、美艳的一幅画面。
他直觉冒犯,不该再看,却无论如何挪不开视线。
清嘉伏在贵妃榻上,单薄的衣裳褪至腰间,不过几片白纱,堆缠在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后背光洁,如雪如瓷,身后的听雪执笔,在她身后绘了一朵娇娆的芍药。
纷繁的花体已然绘成,似玛瑙一般的艳色,听雪又蘸了绿色,顺着女子颤颤的蝴蝶骨蜿蜒而下,落入了凹陷的美人沟,又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白纱中。
像极了志怪小说中,爬出来的妖精美人,一身妖冶的画皮,却勾得男人飞蛾扑火。
她这是……
女子羽睫轻颤了下,缓缓坐起来。
那松垮的衣衫更是坠了下去,露出了瘦削的肩,与彤色的肚兜。
清嘉将罩衫撩开,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十分满意:“总算将那碍事的疤痕盖了去。”
宋星然才明白,原这小女子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疤痕,当真是十分在意了。
他掏出怀中的祛疤胶,如今倒不必着急给她了,左右不过三日,便要行婚礼,日后给了她,再亲自……
宋星然很自然地便想歪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却见屋内的小女子如今正是臭美呢。
烛光盈盈,亮色的铜镜将光反打到她的鼻尖,粼粼生辉,十足的俏丽模样,宋星然忽而觉得心情很松快,真是个宝贝人儿。
暗自欣赏自家未婚妻美态时,后巷忽传来几声猫叫,竟是一只黑色野猫在他脚下,龇牙咧嘴地叫着,琥珀色的眼在夜里反着荧光,好似斥责他偷瞧一般。
竟是没完没了地叫。
清嘉听了,觉得聒噪:“听雪,去将那叫春的猫儿赶走,夜里也不得安生。”
听雪推开窗户查探,除却看见那黑猫跑走,还瞧见一团影子一闪而过,顺手取过床边的鹅卵石扔过去,啪嗒一声打在碎瓦上,自此再无别的声响。
宋星然立坐屋顶上,望着后巷的碎瓦。
夜风吹过,方才的惊慌已消失不见,更多的是新奇快意。
他好似变回了心无烦忧的少年郎,大费周折,只为偷偷瞧一眼自己喜欢的姑娘。
宋星然迟来的少年心事,像是溪水上的浮光,一闪即逝,很快便到了二人大婚的那日。
天光还未完全亮起,清嘉便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又是梳洗、又是绞面、又是上妆,她迷迷糊糊,任人摆布。
待收拾停当,也不知时间几何,只听见外头传来五六声通传:“新姑爷到门口了!”
若论正常,女方家门口,总有些亲友拦着,与那新郎官为难一二,但一来宋星然官爵太高,二来祝家各门亲戚对清嘉很是陌生,都不敢多言语。
只有一个祝清许,清瘦的少年郎,双臂张开,眼圈发红地拦在门前,一字一句道:“国公爷,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待我姐姐。”
宋星然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笑意:“叫姐夫。”
祝清许喉头滚了滚,几乎哽咽,他倔强地求一个答案:“您会好好待她的,对么?。”
宋星然拍了拍祝清许的肩膀,轻松明快的:“那是自然。”
挂着愁容的少年才露出笑容,真心诚意道了一句:“姐夫。”
宋星然才畅通无阻地入了祝家内院。
新嫁娘离府,是要聆听父母教诲的,祝满只囫囵说了几句吉祥话,又教她日后需得恭顺听话云云。
清嘉覆着盖头,看不见生父此刻的嘴脸,只听见他道喜声音又高又抖,混杂着欢喜与对宋星然的恐惧,是一贯地让人厌恶。
祝满这边不敢耽搁分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清嘉便被宋星然抱上了花轿。
落轿时,日暮的光线透过盖头刺入眼前,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又将她的手牵了起来,将红绸塞入她的手中。
那双手的骨节修长分明,是宋星然。
旁边便传来几声调笑:“国公爷好心急。”
“盼了许多年的媳妇儿,可不得捧着么?”
“……”
那双手顿了一顿。
清嘉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递红布这活儿,原来是旁边那喜娘的事情,宋星然这般行为,倒显出十分的急切与呵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