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此去,也许要三年五载,也许……”
风昭然顿了顿没有往下说,只问,“孤不在的时候,你会想念孤么?”
姜宛卿一句“哪里要得了三年五载”已经到了嘴边,忽然意识到他的这个时间并非是指治水,而是身登大位,统御宇内。
而后面那个没说出来的“也许”,则是指他事败身死,那便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她经历过一世,知道风昭然治水登基并无悬念,但对于此时的风昭然来说,前路未卜,生死难料,一切都是未知。
他看起来镇定从容,但眸子深处有一丝罕见的脆弱与不确定,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生杀予夺的太子,更像当初那个文雅而遥远的少年。
都说人死之时会浮现生命里最温暖美好的时光,姜宛卿上一世死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此刻分离在即,她反而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少女心事。
可能很多少女心中都会有那样一个人,遥远,完美,难以靠近,不容捕捉,像梦。
“会。”
姜宛卿轻声道。
这个字,就算是送给她曾经喜欢过的少年郎吧。
也当是送给那个天真美好的自己。
然后姜宛卿就发现风昭然的神情变了。
他一向克制,似这般七情六欲上脸的时候不多,那一双长年如深潭般的眸子里像是有火光坠落,出奇的明亮。
屋外的雨又开始,雨点打在瓦上、树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内的光线也变得黯淡,只有他的眉眼异常醒目。
姜宛卿一直知道风昭然生得好,但那种“好”总带着一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距离,此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神采过于浓烈,竟让他的五官都有了浓墨重彩,俊美得不可思议。
他一把抱住了姜宛卿,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就响在她的耳边:“好好待在丰城,等孤回来。”
说完这一句,他松开她,转身离去。
他的怀抱很紧,很暖,但走的时候也很绝决,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停下顿一步。
雨水如幕,遮天蔽地,他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见了。
姜宛卿很难说清楚现在自己是一种什么感受。
她如释重负,一直压在心头的阴影消失了——不必再回京城,不必再待在风昭然的身边,也就不会死在冷寂的东宫。
但又若有所失。
少年时候风昭然挡在她面前的身影,偶尔四目相接时温和的微笑,及至大雪天气里互相依偎的温暖,在厨房中一个烧火一个掌勺的烟火气息……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来,最终化作一口长气缓缓吐出。
不管怎样,她终于——自、由、啦!
她激动得想握拳。
就在这时候房门一响,风昭然回来了。
姜宛卿:“!”
风昭然低下头,捞起小橘。
小橘正和小狸窝在屋角呼呼大睡,被抱起来了茫然地看了风昭然一眼,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姜宛卿还没说话,跟着醒来的小狸不满意了,绕在风昭然脚边喵喵叫个不停。
姜宛卿:“殿下想带猫的话,不如带小狸。”
风昭然:“在丰城孤单寂寞,可以让小狸陪你。”
姜宛卿没想过带猫,两只猫在这里受尽宠爱,无论去哪家都有饭吃,还有孩子们专门上供的小鱼小虾。
而且小狸向来猫眼看人低,只认风昭然一人,就算要带,她也是带小橘吧?
“小橘是公的。”
风昭然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离去。
姜宛卿:“……”
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雨声中听不见马车的响动,但能看见院子里的百姓们全往院外追赶,手里拿着酒水吃食,或是自己做的点心,或是刚摘的果子。
方家村的人也得到了消息,但等他们赶来的时候,县衙的马车已经带着太子殿下走了。
于是留下来的姜宛卿收到了半屋子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皆有。
方嫂也带着金宝和银宝来了,金宝还带来了几份孩子们的窗课。
自从风昭然在凉棚下设学,男孩女孩皆可,方家村的孩子也翻山越岭地来听课。
笔墨纸砚乃是精贵之物,孩子们备不起,起初全是在沙盘上写字。
后来姜宛卿拿出最后的银钱,买了一批纸笔,孩子们视若珍宝,每一个字都是在沙盘上反复练习,才落在纸上。
金宝写得犹为认真,字迹端正清晰,一看就是下过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