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小就有一个缺点:对世间一切美丽的东西毫无抵抗,包括面前这个落魄又英俊的小少年。
李心玉将男奴带回了清欢殿,可她并不知道,这个偶然间从碧落宫捡回来的少年,竟是裴家唯一的遗孤。
而四年前,以一纸诏书屠了裴家满门的,正是她的亲生父亲。
终归是年少无知,她拿裴漠当男宠之流的玩意儿调戏消遣,而裴漠亦是隐瞒了身份,迎合她,攻陷她,一步一步将她引入自己设计好的温柔陷阱里……
就在李心玉以为他爱自己爱得不可开交之时,裴漠朝她露出了森森獠牙。
往事不堪回首。
远处的奴隶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李心玉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指尖,挑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瘦削的少年被差役强行拽了出来。
远远瞧见那少年的模样,李心玉呼吸一窒。
时隔两世生死,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裴漠。
他挣扎得厉害,三个彪壮的差役都无法制住他,可他终归是被镣铐束缚着,很快处于下风,镣铐撞击着刀刃,擦出一路火花……
李心玉知道,裴漠是只最野的兽,他对生的执着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裴漠的嘶吼一声一声撞击着李心玉的耳膜,她心跳如鼓,胸腔闷疼,仿佛即将被处死的是她自己。她甚至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裴漠的影子。
裴漠是乱臣贼子,可他很漂亮;裴漠篡位逼宫,可他很漂亮;裴漠曾恨她入骨,可他真的很漂亮……
李心玉要疯。
“公主,那小子厉害得很,可要属下亲自动手?”白灵在帘外问。
杀?还是不杀?
她一遍又一遍地叩问自己:前世自己的死,真的是裴漠一手造成的么?亦或是她咎由自取?
若她当年能阻止李瑨少杀几位忠臣,少建几座行宫,少横征暴敛,亦或是对裴漠再真诚一些……清欢殿亡国的悲剧,还会再发生么?
可过去已无法改变,哪有那么多如果!
李心玉沉默良久,终是自暴自弃般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本宫一向只负责貌美如花,下不了这狠手。”
还未理清脑中的一团乱麻,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决定。她掀开车帘,拖着缀着精致银铃的红罗裙,径直走下了马车。
“公主!”白灵想要阻止,可已来不及了。
李心玉疾步走到那几名拔刀要砍的差役面前,喝道:“住手!放了他!”
差役堪堪停住了刀刃,戴着镣铐的少年亦是停止了扭打,双方齐齐扭头,望着一身嫣红宫裳的少女。
冬阳和煦,长空如洗,落魄少年与高贵帝姬,在一个最不合时宜的地方,再次相遇了。
“放了他。”李心玉用她平生中认为最潇洒的姿势亮出公主令,下颌微抬,云淡风轻地看着裴漠,说出了前世曾经说出口的话语:
“这个奴隶好看得很,本宫要了。”
说完,李心玉便隐隐后悔了:我不是来杀他的么?
差役呆住了,白灵无奈扶额。四周一片死寂。
裴漠靠着颓圮的宫墙孑然而立,微微抬眼,漂亮的眸子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抬眼看着李心玉,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彩,淡色的唇微启,缓缓问:“公主要带我走?”
第4章 活色
李心玉坐在步辇中,听着车后窸窸窣窣的铁链声,掀开红纱一看,裴漠果然不远不近的跟在车后。
裴漠是罪臣之子,若非皇帝赦免,没人敢带走他。可从头至尾,没人敢阻拦李心玉的这场胡闹,毕竟这位唯一的小公主是皇帝和太子的掌中宝,别说是要一个男奴,即便是要天上的星辰月亮,他们也得二话不说地搬了梯子去摘啊!
步辇中,李心玉心事重重地放下红纱,心中有些郁卒。她明明是下定决心来杀裴漠的,结果又稀里糊涂地将他带回了身边。
既然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又退回去罢?
“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又何必打打杀杀的活得那么怨怼?”李心玉撑着下巴,如此开解自己。
不过,不能再像前世一样把裴漠当男宠之流养在身边折辱了,否则待到他羽翼丰满了,又得造反不可。
嘶,头疼!
李心玉屈指揉了揉眉心,心想: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人,该以什么身份养着他呢?
这个问题,李心玉想了一路也拿捏不准,到了清欢殿,白灵前来请示:“公主,那个奴隶该作何处置?”
李心玉想得脑仁疼,便挥手随意道:“找间柴房,将他关着吧。”
白灵领命,拽着裴漠的链子朝柴房走去。
临走前,裴漠深深地看了李心玉一眼,漂亮的眸子中满是探究的意味,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救他,为什么会选择他?
李心玉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自己会溺入他深邃的眼波,只得哼着小曲儿,佯装不在意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直到身后叮叮当当的铁链声远去,她才松了口气。
李心玉不曾料到,此时太监刘英正就躲在廊下的拐角处,密切观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刘英这几日一直活得心惊胆战。
自从那日李心玉坠马醒来,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李心玉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他仔细反省了数日,数日不敢在李心玉面前露面,可反省来反省去,他愣是没猜出自己是错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