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驻足道:“世子今日是不依不饶了?”
陆在望也冷了脸:“军中还有未曾领罚就走的规矩吗?”
“末将是周将军麾下,违令与否,自然是将军说了算。”
“好。”她点头,从亲卫中叫出一人来,“那你去请周将军来,我在这等着。”
那参将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周文睿此刻在营中,大张旗鼓把他请来,岂非满军皆知?倒没料到这看着怂包的小世子竟这般难缠,他即便不服管,也不能当众和自己人起冲突,届时恐怕周文睿第一个就要罚他。
两人僵持片刻,参将翻身下马,沉声道:“末将领罚。”
陆在望也是三番五次的被他激起气性,否则也不会当众闹开,见他低头便也见好就收,缓和脸色道:“好,清点物资的事你不必管了,这就带人回营,领罚去吧。”
参将铁青着脸,回身上马,领队回营。
因顾忌这人是周文睿手下,当晚回营,陆在望便抱着从城中买的酒到周文睿帐中。周文睿和裴阳在一块,清点缴获的物资册子,见她来便双双起身。
“二位叔伯坐吧。”陆在望笑道:“裴伯伯也在,我那还有一坛酒,准备待会送去您帐中,要知道您在,我就都抱来了。”
裴阳笑道:“不碍事。”
周文睿道:“这么晚了,是有事情?”
陆在望搁下酒,面露犹豫之色,想想才道:“我近日罚了一位参将和他手下将士。回来后思来想去,那人是您的副将,我这样做难免驳了您的面子,特来赔罪。”
周文睿闻言便看了裴阳一眼,在对方眼里也瞧出兴色,便对陆在望道:“这事我已然听说了。他违抗军令,你不罚我也要罚,何来赔罪一说。”
陆在望实诚说道:“我才来,又没有才能。将士们不服我也寻常,我做事也常战战兢兢。幸有二位叔伯帮扶,否则我来这也是两眼一抹黑。来之前祖父就百般叮嘱,凡事要多听多看多学,不要擅自做主。今日既是我没忍住,也是有意为之,北境军没有软弱无能之辈,我更不能首当其冲的让人当软柿子捏,今日忍了,只怕日后更难服众。”
周文睿宽慰她道:“你年轻,这是难免的事。当年你爹从老侯爷手中接过几十万大军,也有许多不服气的。我和你裴伯伯是一路看过来的,你也不必着急,以后路还长。”
陆在望拱手行礼道:“多谢二位叔伯。”
裴阳便将在辽北城中缴获的物资册子拿给她看,“你来的正好,这半月下来,城中物资清点的差不多了,我正要拿去给你看。”
纵然是边远小城,可倾一城之力也不可小觑,大军在外征战,全靠朝廷的饷银陆在望略翻一遍便问:“我爹以往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裴阳便道:“充作军饷,将军素来仁以待下,赏罚分明,战后论功行赏,大半都拿去犒赏军中将士。”
陆在望道:“也好,那就按旧例吧。”
她走后,周文睿才对裴阳啧声道:“将军老说他生了个傻儿子,我看他一点也不傻。”
裴阳也道:“京中也常言世子疯疯癫癫的惹出不少笑话,我瞧倒也未必。懂进退,能周旋,不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人机灵,就是身量单薄了些,不像武将。”
周文睿叹道:“只盼将军早些好转,否则他独自在这,即便咱们帮衬,路也不好走。”
裴阳也跟着点头。
陆在望惯例日日去陆进明床前啰嗦一通,江云声自打醒后,就打死不肯再跟他的便宜义父同床共枕,陆在望也不管他。他年轻,好吃好喝的将养几日便恢复元气,只是右手是真的废了,不要说刀剑,就是拿筷子都勉强。四下无人时,他就偷偷改练左手,有使惯筷子的那一日,就有使惯刀剑的一日。江云声是决计不肯屈服于命道这两字的,他百折不挠,只消死不了,他就有路走,大不了换一条。
风平浪静近半月,这日夜里,辽北城北面城墙传来异动,陆在望从梦中惊醒,营中已经点起火把,火光通明。
城墙守备来报,梁军集结两万兵马,从北边卷土重来,已经和守军在城墙处交手。
第100章
陆在望匆忙起身出去时,周文睿已经集结兵马,出城迎敌,裴阳则留下坐镇大营,北方隐隐可见火光,冲杀声响彻辽北城,大军却依旧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急躁,黑沉沉的一长列延伸进暗夜里,分作三路,往不同方向去。
跟素日整军拔营毫无区别,肃然冷静,令人望而生畏。
周文睿亲自领着中路,去增援北城门。
陆在望原本听见梁军来袭,由于没见过世面,慌乱中衣服差点穿错,结果出帐一瞧,满营就她最慌,好在无人注意,她悄悄换幅临危不乱的神色,稳步迈出。
裴阳大步朝她走来,面有焦躁之色:“在望,我这一疏忽,没顾得上八殿下,刚刚下面人来报,殿下已经私自带人去了北城门。”
赵延是铁了心要学他哥,上战场为朝立功,只是他自称饱读兵书,实则没比陆在望强到哪里去,陆在望好歹还有自知之明,八殿下则是出了名的心比天高自命不凡,平日在营中还好,可一有战事他竟敢偷偷带人上前线战场,在裴阳眼里整个就是累赘,偏偏还不能不顾忌他的身份。
这会两军交战,还得分出人手把那遭瘟的皇子殿下找回来,裴阳怎能不心烦。
陆在望叹道:“裴将军坐镇军中,我带人去找八殿下。”
赵延那狗都嫌的脾气,旁人顾忌他的身份,只怕劝不住他,陆在望见裴阳有些犹豫,便道:“将军放心,我惜命的很,不会随意乱跑。再说我是世子,躲在营中也不合适。”
裴阳便道:“好,我另点一千人跟着你。八殿下身边的人虽说出自京城两大营,可京城兵马毕竟许久未经战事,只怕……”
裴阳的意思她也明白,常年征战的边军瞧不上京城守军,这是常事。在裴阳看来,那帮人连同赵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不要说重用,只是放出去都怕他们坏事。
谁知郑势在旁道:“裴将军不必忧心,那一千兵马是成王殿下亲兵,俱是南军精锐。有他们在八殿下不会出事,更不会延误战事。”
裴阳颇为惊讶,看着陆在望道:“原来不是两大营治下兵马吗?”
陆在望也没想到。
裴阳叹道:“你竟也不早说,本朝南北两军,向来分据千里,镇守两疆。可惜离得远,始终没有交流切磋的机会。如今南军精锐在咱们营中,我却不知道,怠慢许久,这战结束该好好礼待才是。”
他说完,自去点兵跟着陆在望出营。
陆在望看了眼郑势,想来想去也无话可说,只是叹了口气。
晋军扎营的地方在南边,他们穿城而过,一路上遇到许多四散而逃的城中百姓,只是辽北城早就被晋军封闭,哪里能逃得出去。各处屋舍起火,烧的夜空通明,离城墙越近,入目景象就越惨烈,空中时不时落下火石,羽箭,和一些分辨不清的东西。城墙上喊打喊杀,火光冲天,一墙之隔外的北梁大军来势汹汹,数万人马一齐奔袭,大地都在颤动。
周文睿带来的兵马分列城门之内,守备军据守城门,也不急着开门迎战。晋军占着辽北城,物资充沛,游刃有余。
只是陆在望远远看着,城墙上似乎并非只有守备军,还隐隐夹着哭喊,她尚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见赵延带人从一处城墙下来,他那张黑脸隐隐泛着青,嘴唇泛白,看着跟受了刺激似的。她赶忙驱马过去,“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