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没死呢,就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权——当真是比之那街头巷尾流离失所的丧家之犬还令人生厌。
男人听后一愣,开怀大笑:“本王何其有幸,有朝一日能成为娘娘的入幕之宾。”
话是如此说,他今日找秋仪却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儿女情长。
太子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凶光,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娘娘手段通天,王家有几个不长眼的门生谢绝了几次本王的名帖……”
“本王却听说,娘娘的父兄几个月前还和他们相谈甚欢?”
秋贵妃对他的真正来意早已看透,也不慌张地伸手扶了下鬓角,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殿下抬举本宫了。”
“几个月前?那都是几百年的老黄历了。”
她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殿下怕不是还不知道吧,妾的父亲有一家还算红火的裁缝铺,估计这些大人的夫人小姐喜欢父亲的手艺,因此才会给几分薄面。”
她一口气说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说谎的本事在宫中算是练就的炉火纯青。
“哦?既然秋大人有这样的门路,不如就替本王引荐一下……”
“殿下有所不知,”美人摇着手中的香扇,轻声细语地打断了他,“前线吃紧,京城也不景气,家父已经捐了先前囤下的所有布匹,将铺子置换了出去。”
太子阴翳的眼神向下打量着她的笑颜。
一息、两息——他突然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是本王没有缘分了。”
贵妃娘娘颔首,不再说话。
“殿下今夜为何还不睡?”
此刻已经是丑时,齐坞生却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独自饮酒。
来仆地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刻苦习武或是博览群书,很少有这样放纵自己的时候。因此朝云行有些诧异,出声询问。
自王月琴一事过后已是两月有余,他知道齐坞生用了最直截了当也是最不留情面的方式拒绝王小姐后几乎是险些和人翻脸。
“王家权势滔天,你给她一个正妻名位又如何?”
他有些怒其不争,如此一来齐坞生便是亲手将自己和王月琴的姻缘断绝干净了。
若是十九殿下登基,秋贵妃再怎么说也是先皇的女人,她不可能有机会入住中宫。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谁做正妻都是一样的。他不明白为何齐坞生就是如此不懂变通!
而十九殿下偏偏和没事人一样,第二日温柔地笑着将人送上了马车:“仆地多苦寒,王小姐还是回京城将养吧。”
许是没能料到自己死里逃生一场,那王家千金红着眼睛连忙点头,竟然半点都不否认此刻已经是盛夏的仆地“格外苦寒”。
当朝云行问他难道不怕王家报复的时候,已经半点不见当年怯懦谨慎的青年笑了一声:“她不敢,王家不会。”
寥寥几字将其中复杂的利害关系点到为止。
他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参透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明白的事实。
而今夜,朝云行却第一次看到齐坞生在独自饮酒时露出一丝微微困惑的表情的表情。
见到朝云行,庭院中的青年举杯:“朝将军。”
他并没有回答朝云行一开始的疑问——他为什么此刻还清醒着。
将军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再多问,而是就这样一杯一杯地互相敬着酒。一壶酒下去,朝云行的脸已经微微发红,而齐坞生还是面不改色。
此刻他终于道出了缘由:“仆地很快就会被卷入战争。”
朝云行闻言眼中瞬间清醒:“殿下此话怎讲?”
齐坞生放下酒杯,那金玉做的杯子在石桌上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蛮族不可能真的退兵。”
四年来,西北塞外的风雪一年比一年大,去年仅仅是十月就已经下了鹅毛大雪。
这样的环境根本就是逼着对方和大齐不死不休。
——因为只有南下,才能保住全族性命。
蛮族的目的从不是取代大齐或者仅仅打赢几场胜仗。他们真正要的是一块安身立命的场所——能让牛羊有所安顿,冬天能够度过。
虽然听起来似乎比取代大齐更有回旋的余地,但实则不然。
侵略他国若为财,则并不会倾尽全力。
若为自保,那便难说。
如此可见若是蛮族在九月就战败退兵,几乎是将自家性命弃置不顾——换句话说,毫无可能。
听他这么一说,朝云行豁然开朗,神色惊疑不定:“莫不是太子通敌叛国,和那蛮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合作?”
“何必如此麻烦?”
齐坞生摇头——“只需要有人告诉蛮族大军,在西北稍稍偏南的地方有一地名为仆城,粮草丰厚,守军孱弱……”
朝云行倒吸一口冷气:“用计之人何其歹毒!”
虽然早就料到会加入这残酷的皇位争夺之中,但是主动参与和被迫卷入可谓是天差地别。这四年他们汲汲营营也算是同此地原先的守军打成一片,可是他还是有些隐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