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站在附近,心中就会稍稍安定一分。
小小的女孩无奈地说:“不如你请人将花画在纸上带回来——”
张家的姐姐摇摇头。
这花朵落在纸上就成了片,哪里再能对照着绣出栩栩如生的模样?
她眨眨眼,终于露出自己的小心思:“不如…你帮我求求你娘亲,如果她能帮忙的话一定可以。”
东街秋大人的妻子最擅长做女红,所有的纹样落在她手里都像是活了一样。
可惜从几年前秋大人从落魄书生考取功名后她就不用再做绣品补贴家用了,因此也再未有人有幸得见她做的东西。
“你行行好,帮帮忙嘛。”
张家的姑娘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就是心软,于是耐心地磨着。
“我听说凡是到了你娘那儿,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把花的形态样貌都还原出来。就算是画,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这一次,秋仪还是摇摇头。
很认真地说道:“我母亲近日眼睛不好。你不要为难她了……”
张家的苦恼起来,她说什么都想要将那朵红色的花带回到京城。于是缠着自己的好姐妹要个法子。
小秋仪只能无奈叹气扶额。
“要不这样吧,先把它带回来我帮你绣。”
大些的小姑娘终于露出了笑颜:“对啊,怎么没想到你呢?”
可是转而她有些怀疑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哪里能穿针引线?
被她这么一激,小秋仪也不甘示弱:“我会走之前就会拿针了。你就尽管带着回来!”
后来那朵杜鹃真的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张家姑娘的袖口上,院子中、巷口里的所有孩子都喜欢那朵花,围着要摸摸看是不是她将真花放在了上面。
张家的姑娘骄矜地说:“这是我仪儿妹妹给我绣的。”
“凡是她看过一眼的图案,一定都能绣出来。”
这句话她那时说过,在心中就记了一辈子。
彼时她有纸有朱砂,将鲜红的花朵从江南带到了京城。
今时今日她没有纸笔,亦没有时间誊抄复杂的纹样。
所以满手鲜血就是她的朱砂,将令牌的每一处纹理都印的清清楚楚。就像是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张纸,死死攥在手中。
——带给她的妹妹。
秋仪被带来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看到主院门口冷漠的侍从正在面无表情地洒扫着零星地血迹时,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美人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厅堂之中。
素色的地毯与衣袍已经被全部染红。
其实兰太妃从来不喜欢什么淡雅低调的纹饰,她喜欢的一直是如烈焰般灿烂火红的颜色。譬如当年的杜鹃花。
秋仪的魂魄和身体似乎在某一刻割裂开来。
她的耳畔能够听见很多哭声。
有十几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邻居张家夫妇的哭声。
他们遭受无妄之灾,死在自己所效忠的人刀下。
她好像又听到了先帝第一位皇后的哭声。
她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却被奸人所害,自己的两个亲子反目成仇。
秋仪还听到了压抑的啜泣。
那是几日前她第一次愿意再唤那人一声姐姐。世人隐去她姓名,叫她贵人、尊她太妃。可笑的是十年来人世间唯有灭门仇人知道她姓张。
但是最清晰的,是她自己的哭声。
她不知道为谁而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是在这一时刻她难以自控地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皇权更迭。
写在纸上只需要四个字,史书中也许需要一个段落,落在人身上却需要活生生的命。
张家、秋家、周家、宁家,有那么多人为了一块冰凉的玉和一块已经生锈的令牌流干了血。
往事沉痛不堪回首。
前路被蒙在血色中,看不真切。
太子观察着她的神色,美人行动间虽有些僵硬但是并未落下一滴泪。
看来她真的已经和兰太妃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