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黄泉路上无老少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离铮没有接话,他沉默的惊人,停在原地没再往前,钟浅夕走出两步后回身看他。
少年逆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钟浅夕轻唤,“陆离铮?”
陆离铮眼睑半敛,置若罔闻。
他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夜,最后笔锋勾挑落定的那瞬。
耳畔是呼啸的狂风与雷鸣,闪电撕裂夜空,倾盆大雨悉数砸在他头上。
“抱歉啊。”钟浅夕悄咪咪地凑到他身前,乖巧的道歉,“我真的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一道微弱的金光自阴霾密布的夜空透下,渐渐扩散开来,驱赶着电闪雷鸣。
钟浅夕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加大了音量,软甜喊,“陆离铮?”
那光开始以飞速吞噬所有的暗色,思绪和视线都开始回笼,陆离铮用力掐着眉骨,定神凝视少女那张灿烂的笑颜,嘶哑答,“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昨晚失眠,有点儿走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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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炉长有一米二,排开能一口气烤很多东西,他们俩墨迹了很久才回来。
大家已经围桌吃上了,能带菜的带菜,带不了的带零食,冷盘堆满,烤串到是互相谦让着吃的,桌上还残了几根肉串,那边正在烤到了第二炉。
徐鸣灏眼神犀利的望见陆离铮,激动的举着肉串大喊,“铮哥这边!”
话音没落就开始因为羊肉串的肥油滴手上烫到而滋哇乱叫,小马扎坐烧烤炉前吃热乎的寻旎赶紧抄起冰水给他疯狂冲手。
由于情绪激动,寻旎也忘了自己手边的是瓶雪碧,这波纯纯是伤口上撒盐的操作。
“……”钟浅夕噎了下,有被这对活宝小学生震撼到。
最后还是陆离铮大跨步冲过去,冷静的拿了矿泉水给他从半空往下倒。
林致远淡定的翻着原本是徐鸣灏负责的烤串问,“你俩吃不吃辣?孜然要吗?”
钟浅夕替陆离铮答,“都要。”
林致远利索地握起把羊肉串撒料,放进一次性纸碟里,递给钟浅夕。
陆离铮冲了大半瓶水才停,掀眼皮看林致远,调侃说,“你是真不容易啊,连他这种队友都能带动。”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杀了他吧?”林致远无奈的笑着回。
少年人选择朋友时极纯粹,看对眼了就能相处,一起上场打过球就是好兄弟。
季舒白和寻旎给钟浅夕留了坐,圆桌都是女孩子,她正犹豫,就听陆离铮清冽的嗓音响起,“过去吃东西吧。”
“嗯。”钟浅夕点头,把手里的纸盘递给他。
陆离铮叫住她,“你等等。”
他把签柄笼了笼,捏起矮桌上摆的工具西瓜刀,握住刀柄,食指抵着刀背,猛地落刀。
木签接触到烧烤炉前端被烤黑的那截齐刷刷的断开。
“去吃吧。”陆离铮把盘子回递过去给她。
钟浅夕看着截面整齐,没半点儿毛刺的签头,镇定自若,“请问大哥平时再哪条街砍人?我没事去围观一下。”
“你别管我以前混哪条街,以后就去你家门口砍,方便你看。”陆离铮大剌剌地坐到烤炉边的空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瞅她,“你怎么就那么皮呢。”
钟浅夕做鬼脸,端着盘子跑了。
有人结伴踩水或打沙滩排球去了,一桌坐不满,徐鸣灏重伤隐居二线,接替他的是李甫。
羊肉大串肥瘦相间,烤得微焦,肥得部分被烤到半干不腻味,口味不错。
季舒白慢吞吞地咬着串,视线在陆离铮和钟浅夕间梭巡,戳好友问,“你搞到啦?”
钟浅夕含混不清的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我懂了。”季舒白了然,“否定就是肯定。”
“随便你怎么想哦。”钟浅夕起身把椅子调了个,朝着海边的方向。
余光里陆离铮的存在根本无法忽略,骨感的手垂在椅把边缘,烟圈徐徐四散,休闲裤的布料柔顺,勾勒出小腿利落的肌肉线条。
她是在沐城念的六年级,但那年她才恢复记忆不久,日常在绝望崩溃与重整旗鼓里来回切换。年纪实在太小,能掩饰掉大部分情绪,但做不到事事周全,相当孤僻。
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基本是福利院的小朋友,总是有人来领养,就总是刚成为朋友不久就离散。
即便钟浅夕再舍不得也不能哭闹,必须放手,微笑着祝福,因为对方要奔赴更好、更光明的人生。
小朋友的床位会空几天,又有新的小朋友进入福利院,开始自我介绍,欢快玩耍,然后告别。
如此反复的次数多了,钟浅夕就学会了接受离别,性情逐渐开始变得凉薄。
再后来她升入初中,忙着“复习”,忙着考第一,忙着争气搞钱。
要一遍一遍的把帝都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根本记不起扣除假期只同窗过半载的某位同桌。
钟浅夕没有叙旧的习惯,也不觉得自己和张飞有什么旧可续。
她凉声淡漠回,“抱歉,我的确是钟浅夕,可我真的不记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