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入了煞,有你玩儿的。”钟言摸了摸他的头,拿出袖口里的无线电通知王大涛,“事发现场我去过了,你尽量通知相关人员吧,屋里别去,那屋肯定要出事。”
无线电滋啦响了两声,王大涛说:“明白。”
再次回到1201,钟言终于摆脱了刚刚那阵阴冷粘稠的不舒服和浑身长刺的难受劲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他在计算时间,明天下午四点行动,时间不多了。白芷眼皮子打架先去睡觉,飞练去洗澡,冲完之后裹着浴巾就出来了,再次敲响了钟言的房门。
“师祖?睡了么?”飞练小声地问。
屋里没有声音。
“我能进去么?”飞练又问。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就是同意,不回答就是默认,可以进去。飞练将卧室门推开,果然,师祖没锁门,就是给自己留门了。
屋里没有开灯,淡淡的药香蔓延开来,仿佛进了一间中药铺子。飞练轻轻地走到床边,摸黑爬上了床,拍了拍躲在被子里的人:“师祖?”
钟言就在里头,被子从头蒙到脚,不知道偷偷摸摸地干着什么。只要自己不吭声就不会露馅儿,大不了一会儿不承认。
“别装了师祖,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不料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可以探视的小洞,钟言两腮鼓鼓正在拼命咀嚼,怀里藏着盘子,像偷吃的小仓鼠直接被人抓了个现场。
“好吃么?”飞练歪着头看,“我还有很多呢,以后有我在师祖就不会饿肚子啦,不管想要多少我都能喂饱你。”
“你干嘛掀我被子啊,没大没小,我是你师祖,你好歹给我留点隐私……”钟言恼羞成怒似的,可干干净净的盘子已经说明一切,师祖的威严荡然无存。他可是饿鬼,吃东西天经地义,结果这会儿倒像是犯了大错,生怕被人看到。
还是被这么一个……出煞两天的晚辈抓到。
“什么叫没大没小啊?”结果飞练的思路拐了个弯,“我现在可以进去了么?我想和你盖同一张被子睡觉。”
“你问能不能进来就是没大没小。”钟言先把盘子推出去,微微打了个饱嗝
结果就这点声音,还是被飞练捕捉到了,他微微眯起眼睛问:“师祖这么容易满足?”
“嗝……什么啊,你要睡觉就赶紧睡,少说话。”钟言摸着肚子,不是他容易满足,而是太岁肉太管饱了。
太岁肉本身就不是人间的东西,更何况它沾了三障十恶。平时遇到的恶人沾一点就已经是世间恶棍了,太岁肉简直是占全了,是恶贯满盈。这东西到了胃里足够消化好久,每种恶都是他的滋养,钟言舔着嘴唇相当满意。
不知不觉中,旁边的位置不再空着,被钻进来的人填满了。飞练毫无禁忌,像拥有雏鸟情结一般黏在钟言身上,钟言想推都推不开:“热,你别离这么近。”
“师祖不喜欢我热?”飞练不明所以似的。
“不是,只是……”黑暗中,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拒绝的话钟言说不出口,毕竟吃人嘴软,“喜欢喜欢,睡吧睡吧。”
“我就知道师祖喜欢,那我睡啦。”飞练轻轻地说着,虽然拥抱的方式格外热烈霸道,右手还在钟言的腹部打圈儿,可并没有乱碰其他的部位。钟言被他热热地圈着,本不想这样睡,可……算了,他还小。于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言仿佛被无数条触手覆满了,那种不是常人的触感遍布全身,柔软,滚烫,无穷无尽,圈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脖子和腰部。他想要挣脱这样的桎梏,可是梦里疲弱无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凝视着他,还有他完全听不懂的呓语。
那些声音含糊不清,每个字都拉得很长,如同宇宙深处的呼唤,完全超出了钟言对阴阳两界的认知,他听完便不敢动了,好似不敢见天日的鬼被佛光照耀,又仿佛自己就是一只蚂蚁,根本不懂人的捉弄。随后,触手将他禁锢在原地,温柔地侵占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忽然,耳边又有了水的声响,只不过不是断断续续的水滴声,而是瀑布冲刷山石、溪流穿过鹅卵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眼前是成片的嫩绿,有一个人坐在瀑布下方的寒潭里,黑色僧袍已经全湿了。钟言悄悄地踩着水过去,刚想走近去吓一吓他,结果肚子咕叽一声,泄露了他的靠近。
“你的伤好了,该下山了。”那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为什么要遮住眼睛啊?”钟言稚嫩地问。
“你该下山了。”那人的双手在胸前合十,发梢被水打湿。
钟言不仅没走,反而更靠近了些,趁他不注意伸手取下他蒙眼用的黑色布条。那人并未吃惊,淡然处之,钟言就绕到他面前去说话:“你让我看一眼,我就下山。”
“看或不看,你都该走了。”那人的眼睛缓缓睁开,迎着山上的光,露出了一双浅金色的瞳孔,犹如佛光加持。
“哇……”钟言看入了神,“都说‘金佛现世,普度众生’,他们说的果然是你!你是佛子!”
那人没有回话,而是缓缓将眼闭上,继续念他的经。水声再次盖过了其他的声音,钟言一挣,醒了。眼前已经没有了溪水和瀑布,更没有什么人在念经,而是富有年代感的百叶窗和床头柜,以及绿色带灯绳的台灯。离天亮还差很远,背后是飞练规律有力的呼吸声,他的手还搭在自己肚子上,手腕系着红绳。
刚才自己梦见什么了?钟言缓了一会儿,思索着那个怪梦。从前他也做怪梦,梦里只有自己在哭坟。
想不通,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因为自己有了鬼场而变得复杂起来。钟言看向夜光闹钟,才凌晨三点多,算了,不想了,什么都比不上多睡一会儿。一旦入煞,再想睡觉恐怕都难了。
等到再次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多。吃午饭时王大涛来找他们,将十三中的平面地图也带来了,并且还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个煞的能量级别一开始被划定为s,现在已经超过了s,但远远不到x级。
也就是说,钟言第一次出任务就是一个棘手的大活儿。
下午两点,一辆黑色的房车停在院门口,显然是在接他们的。车朝着十三中学的方向前进,一路上大家无话,都在做最后的休息。飞练因为晕车打了蔫儿,靠在钟言的肩膀上更是懒得动。
三点半,房车准时停在了目的地。一下车,钟言就看到了许多家长,还有专门的人和家长们交涉,但显然已经控制不住家长的情绪了。
“对外怎么说的?”钟言跟着蒋天赐穿过人群,并且穿过了三重警戒线。
“说传染疾病呗,能怎么办?暂时封校了。”王大涛也很无奈,肯定不能让家长们知道实情。又往前走了好久才看到白色的帐篷房,显然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后方。进了帐篷,钟言先看到的是穿着特殊处理小组战服的带枪人士,然后是……
“宋听蓝?”钟言一惊。
宋听蓝蒙着眼睛,孤单地坐在一旁,听到声音后立马站了起来:“你是……”
“钟言。”钟言走了过去。
“你?”宋听蓝寻找着钟言的方向,“我听王队说了,你现在和我是同事?”
“混口饭吃。”钟言为他的眼睛感到惋惜,但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宋听蓝摇头,摸了摸脸上裹了好几圈的纱布:“可能去后勤吧。你和蒋天赐什么时候行动?”
“马上了。”钟言已经感知到风雨欲来,好似那煞里的东西也正兴奋,等着他们进去,“等我们回来请你吃饭。”
“好。”宋听蓝点了点头,又慢慢坐下了。钟言再转身,看向白芷:“这次你别进去,我和飞练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