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罚?”御泽对江月白的治徒之道十分好奇,“罚站?罚跪?罚干活?”
江月白道:“罚他们愧疚。”
御泽不解:“愧疚......?这要怎么罚?”
江月白笑而不语,似乎没打算做更多的解释,迈步向前。
“哎,别吊人胃口嘛,”御泽跟上江月白的脚步,“和我说说......”
“前辈收个徒弟,自然就知道了。”
“徒弟......说起这个啊,我以前在人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唉,罢了,不提、不提了......”
两人迎着晚风,缓缓向着剑林深处走。
林尽雾散,浩荡的剑心池盛满星月光泽,静如阔海。
剑心池中央生长着存放剑心的寒树,枝繁叶茂,像是霜色的血管经络,蔓延向天空。
御泽被剑心吸引了目光,抬起头,望着高处鼓动的心脏,问道:“你这剑心还要养多久?”
“养到人间浩劫降临。”江月白回答。
“人间浩劫降......”御泽身形猛地一僵,震惊转过头,“你说什么?!”
江月白没有再重复。
剑心已然成形,御泽以为江月白马上就要炼铸破念剑,谁知对方竟还要继续等,赌到浩劫降临的最后一刻——于凡间而言,距劫降还有十几年!
良久,御泽缓缓吸了口气:“你怎么敢这么赌?”
“当然是为把这颗剑心养到极致。”江月白说。
“可是,剑心一日跳动,离渊就一日在爱恨中煎熬......”御泽极为担忧,“他被折磨了这么久,你还要他继续煎熬十几年?他能撑得住吗?”
“开天门,只有一次机会,”江月白口吻淡淡,“不把剑心炼到极致,就算铸成破念,也斩不开天门。”
“但这样做未免对他,”御泽皱眉,“太过残忍......”
“残忍?”江月白轻声重复一遍这两字,“渊儿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魔妖,本该早亡,可我让好好活了那么多年、享用了数不清的天地灵气,如今天地将毁,他去做这把挽救天地的剑,有何不妥?”
沉默须臾,御泽问:“他只是你的剑?”
江月白是千百年来最出色的剑修,经过其手的好剑不计其数,多到也许他本人都记不得究竟有多少......
若离渊也只是其中一把,那便真的只是一件开天门的祭品而已。
的确没什么可惜。
“是啊。”江月白轻声说,“是我的剑。”
“是我最后一把剑。”江月白又赋予了这剑一点与众不同。
“你要磨炼剑心,”御泽苦笑,“可你就不怕这把剑,有一天断了?”
仙界数月人间数载,穆离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在爱恨折磨的余温里煎熬了许久,只靠着“我给你留了东西”一句虚无缥缈的留言,若是继续煎熬下去,那颗心恐怕随时都会彻底崩溃碎裂......
江月白话音依然冷淡:“那他便不配做我的剑。”
御泽站在夜晚急风里,修炼几百年的仙体忽然感到了寒夜的冷。
他转头看向身旁人,风吹发起,侧颜勾勒出一道冷漠的线——人前人后的江月白完全判若两人,让他心生恍惚。
温和淡然的言行像一层纱,穿透这些柔软,如触坚冰。
御泽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叹气,告别离开。
......
剑林重归寂静。
晚风送垂星,清月落薄晕,给静立的万千寒剑覆上虚无缥缈的云雾。
江月白独自站了片刻,而后迈步走进了灵水荡漾的剑心池。
雪白的衣摆在水面上飘荡出波纹,漫开层层叠叠浅金色的光。
鼓动如暗潮,于夜起伏。
江月白抬眼看向血色的剑心。
渊儿,当然是他的剑。
是他十几年来最秘而不宣、又最引以为傲的一把剑。
锻剑之法,绝世无双。
他给的宠爱从来都不是宠爱。
给的算计也并不完全都是算计。
他放任对方在那些疯癫的夜里在自己身上残忍发泄,用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来让对方感受什么是这世上最极致的欲|望和沉沦。
又用锁情瀑下和天机门前的尔虞我诈告诉对方,再沉沦的夜和梦也要醒。
他在离别前用最温柔的动作抹去对方眼角的泪,又在下一刻用最狠绝的方式强迫对方接受失而复得的东西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