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先生尽管感受妾身的笔就好了
月拂冲着陆尘然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睫毛上,点点光泽闪动。
随后她的脸颊便是贴在他的耳畔,朱唇轻吐,幽香漫浮:
“.便让妾身指点先生一番吧。”
一股轻香萦绕在陆尘然的鼻尖,这番亲昵的姿态让他略有几分不自在。
只是心中却也知晓,凭借着自己对丹青一道浅薄的理解,怕是发挥不出‘幻画小术’的妙用。
于是便拱手弯腰一礼,拜谢道:
“谢过前辈指点,麻烦了。”
月拂的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温柔道:
“还请陆先生拿起笔。”
她曲指一弹,矮案旁的沉香冉冉,暗浮,有熏香缭绕。
陆尘然自矮案上拿起了一根细毫笔,沾满了墨汁,临于纸上,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一只纤软白皙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先生尽管感受妾身的笔就好了”
尚有几分温暖,朱红的豆蔻衬得指节秀白,细腻若白瓷。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却是见月拂的面颊上并无什么其他的表情,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可能她们做妖的并不讲究这些俗世礼法吧.’
压下心头荡起的一丝旖旎的欲念,心眼之下,默默地感受着她的笔画,记下其中的每一处细节。
丹青一道,大致分为工笔和写意两种,而其中无论哪种,最重要的便是下笔,运笔,更多的是经年累月所积攒的肌肉记忆。
若是通晓这些,掌握了笔尖墨汁的湿干,下笔的力度,晕染的厚度,在心眼观测之下,陆尘然虽达不到精通,却也隐隐约约摸到了不少门道。
粗略的点拨过后,就全靠自己的摸索。
月拂的丰腴的身子皆是压在了他的脊背上,仅仅隔着一层衣衫,隐隐有香汗溢出,自有两分暖意‘力透纸背’,逐渐升高的体温,惹人心悸。
陆尘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静下心中泛起涟漪的平湖。
一路寻仙,尽管结缘了诸多奇物,相较于常人已经有了无法比拟的定力,可是温软暖玉临身,心中还是会有说不清楚的旖旎滋生.
若是陆尘然这时候回头,定是能看得见月拂脸颊上晕染的那层淡淡的绯红。
——妖确实不在乎人间礼法,可月兔终究是女子。
当她的手轻轻触碰之时,意识到那人终究是个男子,方才会发觉,原来她的呼吸也是会急促的。
随着她情绪的微妙变化,细细薄衫很快被香汗侵透,滑腻地贴在两人身体的接触面上,喉咙深处,甚至会想要发出摄人心魄绵绵轻吟。
月拂微抿着红唇,耳畔晕红的似要滴血般,感受着这般近距离的举动,这紊乱的心跳,是羞涩吗?
紧绷着身子,素白的腕轻柔地发力,笔尖轻吐,道道细墨柔而不绝,慢而不乱。
几分勾撩,一只大白猫,便已初初定形。
“先生,感觉如何?”
话语落下,月拂便是感觉到有些不对。
这句话说的极具暧昧,有些调戏的意味。
陆尘然的额头隐隐有汗溢出,心眼的加持下,记住了每一次的笔划,长舒一口气,轻轻道:
“谢过前辈,感觉还不错。”
月拂轻轻吞咽了口水。
这种感觉更怪了。
虎山神一脸好奇地跳到了桌上,打量着画中的自己,爪子却是没有一刻的安稳,扒拉着桌面上的梅磨块,稍稍一用力,便是将那块儿墨扒拉到了地面上。
“啪——”
墨汁四溅。
在月拂的衣衫之上,染上了圈圈墨渍,逐渐地向四周晕染。
虎山神似乎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又或者怕被陆尘然责罚。
尾巴一夹,耳朵一趴,便是匍匐着身子,如同耗子一般,一溜烟的钻进了床榻之下,转过身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声不响地盯着外面。
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睡觉的雪狐。
闻得那边细微地响动,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蹑爪蹑爪的来到了厢房的另一侧。
下一瞬,
狐狸眸子瞬间便是瞪得大大的,一股幽怨在心中横生。
心中突然浮现出了说不出的酸楚。
这兔子怎么背着她和然儿这么亲昵?还手把着手,都快要贴到一起去了,画个画满头大汗的
月拂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黛眉微蹙,俯身弯腰擦拭着裙衫下的墨渍,看向床底下的虎山神,略带几分责备:
“你这只大猫,真是胡闹!”
腰间细腻的线条尽落眼帘,丰腴却又恰到好处。
这么一句轻斥,却让陆尘然回过神,看到了四足蹲地的姨娘,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盯着自己,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这让陆尘然的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忐忑,只是他却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仅仅只是跟着月兔学了点丹青.
“小夷,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小夷,便是将雪狐重新拉回到了现实,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时候确实只是一只雪狐,若是反应过大,以然儿缜密的心思怕是会暴露.于是就只是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
心中不断嘟囔着,不要在意这些。
余光却没有一刻从月拂的身上离开过。
‘这只不要脸的兔子,有便宜就占。’
陆尘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走上前,一把将雪狐抱了起来,想要同以往一样,捏了一捏狐脸。
只是这一次,怀中的雪狐却挣扎的厉害,四只小爪子在他的怀里胡乱的蹬着,蓬松的狐尾胡乱的扫着,眸子中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个转身,从他的怀中跳了出去,独自一狐趴到了梨蓬中,蜷缩着睡觉。
“小夷,你怎么了?”
陆尘然有几分心虚,却又明知故问。
雪狐背过身去,不去看他,只留下了一团蓬松的白色,摆出了一副别挨我的姿态。
月兔有几分讶异的看着犯别扭的狐狸,手指轻轻地放在檀口,噗嗤笑出了声音来,随后转过身,看向陆尘然,开口道:
“先生学的怎么样?要不自己试一试?”
这狐狸是吃醋了吗?
还真是兔生仅见,有趣。
陆尘然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之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姨娘这样的作态。
若非心中有所牵挂,又岂会如此?
哄女人开心,向来都是一个玄学的问题,更不用说哄狐狸了。
他蹲下身子,凑到了梨蓬前,揉了揉软蓬的狐尾,轻轻道:
“小夷,是哪里不舒服了?”
雪狐的尾巴扫了扫,很想说一句:‘和兔子去学画画好了,她不是很会画画吗?还找姨娘干什么?’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嘤咛。
“小夷,饿了吗?”
雪狐突然转过身来,狐狸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好一会儿。
‘我怎么会这样?’
以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之间,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是个深闺怨妇,然儿是很正直不假,可是架不住总有人偷腥,偏偏自己的身份却还找不到什么理由约束。
心中又是突然生出了几分愧疚,是自己太自私了吗?
明明自己不是这样子的,都怪这只兔子.自己只是然儿的姨娘而已,能做的,也就是化成一只狐默默地望着他。
陆尘然见到姨娘的狐脸不断地变换着表情,不知这一瞬间,这只雪狐的脑海中辗转了多少小心思,就只是一把将其抱了起来,揉了揉狐头:
“今天外面的天气真好,去逛逛吧。”
月兔上前一步,明眸半眨:
“先生不作画了?”
陆尘然温和的笑了笑:
“晚一点吧。”
“那妾身带先生去蜃楼各处走一走。”
“也好。”
“先生,冬至到了呢。”
“那要吃饺耳。”
“嗯?吃团子才是吧。”
陆尘然怔了一下,随后便是温和的点了点头:
“都行。”
大周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所以南北差异不可避免,自当尊重各地的习俗,又何必争个甜咸呢?
月拂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妩媚一笑道:
“先生稍等片刻,妾身去换个衣服。”
说罢便是转入了房间中,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
陆尘然抬起头,眺望着海上的风浪。
咸腥的海风吹着雪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冬至到了,春节就不远了。
“要开始数九了啊.”
冬至到了。
即便是蜃楼之上,亦是喜气洋洋,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人流如织,千百灯笼高挂,通明。
月拂一身淡月色的襦裙,样式简单却极为素雅,一头青丝去了发簪,自然地披在了身后,只是用一根白丝带随意的拢了一下。
唇间轻点绛红丹蔻,面上并未涂抹胭脂,一改往日的妩媚慵懒,极是清新淡雅。
两种极为矛盾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这一人身上,绝非惊艳,而能让人一见倾心却又不敢动一丝妄念。
许是大红灯笼的映照,浮在她的脸颊似染了三分酡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地色彩,饱含深意地瞅着他:
“走吧,先生。”
陆尘然眸子复杂的望着她,这只鬼城的月兔俏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连演都懒得演了:
“陆某应该叫前辈什么呢?”
“前辈就好了,若是先生想叫一声拂姨,妾身也是很乐意的。”
“前辈又是何必呢?”
“先生莫要多想,只是恰巧想要在东海逛逛。”
雪狐瞟了一眼兔子,眯起细细的媚眼,心中竟是破天荒地生出想要将这兔子打一顿的冲动。
这不是显眼包吗?
只是,心中却也知晓,月兔就算不这么做,然儿怕是也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一个兔侍女在这蜃楼中,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力,那雅致的闺房,也绝对不是客人能入住的。
“嘤——”
陆尘然揉了揉雪狐的头,牵着小安的手,跟在了月拂的身旁。
蜃楼是极大的。
似别有洞天一般,楼船上的人多是一些富商绅士,亦或者行走江湖的侠客,书生墨客也不少,熙熙攘攘的,在甲板上咣荡着。
一条淡水河流仿着秦淮河的样子,潺潺流淌着,虽比不上万家灯火的大气,却自有四照含春的小家碧玉。
河流两岸,渲染着奢华的灯火,在这海上若是见到,真若朦胧仙境。
在人流之中,陆尘然一身狐裘牵着小女孩,肩膀上蹲着一只雪狐,身旁跟着一名极美的女子,自是惹得众人频频回顾。
不过蜃楼之上的跟脚复杂,加之传说之中的蜃楼楼主在大众的印象之中是个大恐怖的妖,倒也没有什么闹事的人。
“大先生,好热闹啊!”
小安一只手拿着块糕,望着周遭的人流。
不远处,人流更厚重了一些,似乎正在围观着什么。
本着凑热闹的心思,陆尘然好奇的跟了过去,望着着层层人群所包裹的中心。
一名中年男人虬髯散发,手持着一杆粗毫笔杆,正在面前丈高的画卷上作画。
看面相白白净净的,同周遭人的交谈亦是斯文,挥手举止间自有书卷之气横生。
那画卷之上,以重墨泼洒,不过是寥寥数笔勾勒,一树寒梅便是映入眼帘,枝干虬结,以干墨散豪毛糙点,便将苍劲的枝干刻画的栩栩如生。
墨色刚凝不久,一切皆是清新,若是轻轻一嗅,定是墨香满怀。
自寒梅的枝干上,延伸出了诸多细枝分岔,用以细豪淡墨绘制朵朵梅瓣,焦浓五色互染,各色画墨或堆或浸有浅有深。
画卷的最上端,则是以草书着墨五个大字:
【九九消寒图】
左下角,则是以楷书洋洋洒洒二十八字:
‘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回初。’
‘梅点徧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中年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是躺在了身旁的太师椅上,随后转身看向围观睹画的众人作了个揖,笑呵呵道:
“诸位,老样子。”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留个掌声——”
许是这中年人的说话儒雅,态度又亲切,自带着一股气质,所以他的摊位比之周围可要热闹的许多。
话语落下,围观的众人顿时喧嚣了起来,鼓掌的故障,投钱的投钱,热热闹闹。
一众皆是议论纷纷道:
“不愧是国手画圣!此寒梅图一出,天下再无画!”
“就是可惜啊,画圣此人太重风骨,得罪了大周皇室,天下之大竟无画圣容身之处,只能在这蜃楼之上一隅勉强度日.”
“伱不懂,寻常之人哪有机缘登得这蜃楼?这也是画圣游戏红尘的趣意吧。”
“国士!”
“蜃楼此行本就奇妙,竟然还有机会在这儿见到传说中的画圣,不枉此生啊.”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陆尘然寻了一个茶摊,要了一壶茶水。
一只简陋的瓷壶,三只海碗,星星点点的茶末,色泽暗淡浑浊的茶汤,便是打量着那中年男人的画作。
冬至,画九九消寒图是个传统习俗。
此图又被称之为雅图,是在画卷上绘制出九枝寒梅,每枝九朵,一枝对应一九,一朵对应一天,每天根据天气实况用特定的颜色填充一朵梅。
不难看出,这人的画功相较于月拂是要高出不止半筹的,可谓是登堂入室,当得起画圣一称,一树寒梅,虽映于纸上,却可见其风骨。
听着周遭之人的议论,显然这个被称为画圣的人是有故事的。
陆尘然将口中的劣茶一饮而尽,随手在桌面上排下九文大钱,就准备去别处瞅瞅。
茶摊上的小二正在收拾桌子,来到桌前将九个铜钱收起,又用肩上搭着的抹布用力擦了擦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