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然,当年永安侯府落难,她大可以自请和离,一走了之,没必要留在火坑里等死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杨氏次次作妖,谢誉次次都会忍受着的原因。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不涉及苏意凝的事,他都能忍。
毕竟,他母亲这一生过得十分不易。他虽不知父母为何成为一对怨偶,但他打心底里还是心疼母亲的。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男子可以追逐功名利禄,可以寄情山水。而女子,一辈子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守着夫君和孩子过活,再没了夫君的爱护,实在是有些艰难。
谢誉到时,杨氏正蜷缩在床榻上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披头散发地瑟瑟发抖。
她误以为自己失手杀了谢临。
见谢誉来了,杨氏慌忙从榻上爬了下来,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直接扑到了谢誉身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父亲死了,被我打死了,怎么办?这事若是被官府知道了,我就活不成了。”
“你怎么办,你也没脸在金陵城待下去了。”
她盛怒之下动手时,根本来不及思考。现在冷静下来,杨氏心里全是惶恐不安。
她或许会被判刑,或许会被流放。谢临是皇亲国戚,她失手杀了他,甚至会牵连她娘家人,谢誉和谢安宁是她的孩子,自然也会受牵连。
杨氏心底里仅有的母爱忽然又一次被唤醒,她拉着谢誉的手,忽然哭出了声:“你快带着妹妹走吧,不然你们会被母亲连累的。”
谢誉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父亲没事,太医已经诊治过了。”
“当真?”杨氏不信,整个人仍旧是紧绷着的。
谢誉将她扶回了榻上,宽慰她:“我何时骗过人?”
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杨氏的心忽然安稳了几分,她拉着谢誉的衣袖,如同拉住了求生的稻草,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看着杨氏这副模样,谢誉忽然想起从前苏意凝同他说过的话。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的父母之间,定然是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若只是父亲爱纳妾室,母亲决不会因此动手杀人。
“你和父亲之间,到底是为何会闹成这样。自我记事起,你们就没有停止过争吵。”谢誉替杨氏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杨氏心里很乱,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了,该是她后半生的倚仗。可也偏偏是这个儿子的到来,毁了她的后半生。
这些龌龊事,她不知该如何同谢誉说起。
“你若是不说,我该怎么帮你?”谢誉见杨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道。
谢誉回府的路上就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这些年,他不该对父母的争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他能早点站出来,尝试着调解,会不会他们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同你父亲,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杨氏低着头,声音呜呜咽咽。
“他并不喜欢我,他甚至并不喜欢任何一个女子。他年少时,便一直喜欢苏意凝那个早逝的小舅舅。可你的祖父祖母明明知道此事,还故意隐瞒,去我家提亲,诓骗我同你父亲成了婚。”
“你说,我能不恨吗?我恨不能一把火烧了整个永安侯府。”
话说到这,杨氏便不再往下说了。她抬起头,看向谢誉,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他的出生有多荒唐。
谢誉没有想过,父母之间的矛盾纠葛,竟然是这样的。他怔在了原地,久久失言。
这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
他的父亲是一个断袖,却骗了他母亲嫁过来,又与她生儿育女,捆绑住了她一生。
光是想想,谢誉便觉得,他母亲不该被如此对待。他也不该被生出来,他的人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誉儿,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从前同他说要求娶苏意凝,他次次都要打得你起不来床吗?”
“呵,因为苏家那对兄妹俩,长得像极了他们那个不知廉耻的舅舅。”
杨氏恶毒地在心里骂着谢临,语气里满是嘲讽。
听到母亲提起苏意凝,谢誉忽然也跟着笑了,他有这样的父母,还真是够让人失望的。
“所以,母亲这些年,处处针对她,也是因此事吧。”他垂着头,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荒凉极了。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娶她啊。
杨氏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谢誉的说法,但她针对苏意凝,却远不止这些。
“他们苏家害死了你兄长,这也是事实啊!”杨氏还在自欺欺人,以为将一切罪责推到其他人身上,自己心里就会好过很多。
“可在这事之前,你就已经不喜欢他们兄妹三人了,不是吗?我和兄长次次带他们回府小聚,你都是冷脸相待。”
“苏意凝长得像她母亲,母亲厌恶她。可苏家大郎却是像极了忠勤伯,母亲依旧厌恶他。”谢誉不认为,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便会让杨氏对苏家兄妹三人,有那么大的敌意。
听到谢誉这样的话,杨氏忽然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
“你非要问,那我便告诉你。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兄长也和你父亲一样,居然喜欢同男人亲近……”
“闭嘴!”
谢誉站起了身,一把推开了还拉着他衣袖的杨氏,他忽然就冷了脸:“兄长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能这样编排他?”
他与兄长自小一起长大,兄长是何品行,他难道能不知道吗?
“难道不是吗?他日日与那苏家大郎玩在一处,两个男人,若非有奸情,有必要日日下了学还要一起玩耍一起温书吗?”
谢誉觉得杨氏太过紧张此事,草木皆兵,耐心同她解释:“那是因为,我喜欢苏家二姑娘,我想日日见她却碍于男女有别,兄长不过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借着约苏家大郎的由头,顺便将苏二姑娘约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