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我从楼上摔下来了,呜……现在脚好疼。阿姨已经叫司机,可是……呜呜……我的脚还是好疼,你什么时候回来?呜呜呜……”
路觉舟哭得很敬业,抽噎了一下,又继续哭哭啼啼。
“我不要一个人去医院,你回来陪我……”
顾言薄一句话没来得及问,满脑子都是路觉舟的哭声。他还是第一次见路觉舟哭得这么惨。
路觉舟从小很怕疼,每次不小心摔伤或者擦伤总是泪眼婆娑,他泪腺发达,总控制不住自己掉眼泪,但很少哭出声,他会觉得有点丢脸。
所以,当听他在电话里哭成这样,顾言薄吓了一大跳。
“你别哭,我马上回来。”
电话一挂断,路觉舟立刻止住了哭声,唬的身边的阿姨一愣,磕磕巴巴地说,“小少爷,你别急。司机马上就到了,摔一下不至于截肢的。”
阿姨只敢把他扶稳,也不看动他。生怕他还摔到了其他的地方,一阵兵荒马乱,路觉舟被送往医院。
顾言薄:“……你大早上吃冰淇淋?”
【系统:有。“相忘于江湖”卡,使用此卡,就算擦肩而过也只会把对方当成陌生人,时长24小时。只要三千哦。】
“没事。”
而此刻,昨天“消失”一天的人,今天终于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那我还要吃个草莓冰淇淋,加巧克力碎。”
路觉舟确实不重,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个子高,但身形瘦削,能重到哪里去。顾言薄就是故意逗他,刚才在电话里哭成那样,吓得顾言薄还真以为出摔出什么大事。
顾言薄和路觉舟在管家的陪同下,一起来到约定的地点。
路觉舟脚上打石膏,管家弄来了一辆电动轮椅,顾言薄推着他走进茶馆,报了个包厢号。
“1016,顾言薄和谁一起去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秘书一晚上都没等到人,就连今早派人在门口蹲守,也没见到陆乘的身影。
顾言薄走到路觉舟身前,半弯下腰,轻松地把人背了起来,“让陈叔把车开出来。”
“我重吗?”路觉舟现在已经不疼了,被顾言薄背着,一只脚不安分地晃晃悠悠。
“骨折而已,骨头没有错位。不严重的,打完石膏就能回去。”
“不行,那我会哭不出来的。”路觉舟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忽视掉脚上传来的痛感,他缓缓地吐了口气,“有没有什么道具,能让徐秘见不到陆乘?”
“好。”
“重。”
“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你明天要叫我起床,你说明天要陪我去见……陆先生的。”
【系统:是你太敏.感,那我屏蔽100%?】
“还是我来吧。”管家不太放心,两人都是半大少年,要是没背稳,可别又摔了。
第二天。
顾言薄一句话没说,路觉舟趴在他肩颈上,玩着顾言薄的头发,颇有点无理取闹。
陆乘摘下金丝眼镜,那双眼睛和路觉舟相识度百分之八十,老管家心底也跟着一颤,这么相似的眉眼,八成真是亲父子。
和路觉舟猜想的差不多,很快他的眉头就蹙了起来,额角渗出一层冷汗,“怎么还是这么疼,你确定屏蔽80%的痛感?”
【系统:顾天鹤身边的秘书。现在顾言薄回来了,他让徐秘书代他去找陆乘。】
*
顾言薄赶到医院,路觉舟正在打石膏,看到顾言薄进来,路觉舟干净明亮的眸子瞬间蓄上泪。
“抱歉!久等了。”陆乘穿了身西装,身材笔挺,看上去颇有几分温雅气息,“路上堵车。”
“你怎么才来啊。”
“不小心。”路觉舟眨巴眨巴眼,朝着顾言薄伸手。“你背我。”
路觉舟:“……”
“现在快中午了。”
骨折打个石膏的事,换做顾言薄他一个人去医院打完石膏再一个人回家也没问题,哪用得着三四个人陪着转。
“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哥哥了。”
“好。”
“那是你力气小,我一点都不重。”路觉舟轻哼一声,“刚才陈叔背我上来的,他说我不重。”
陆乘还没到,路觉舟倒是挺期待这次见面,管家也一直保持着会客礼仪,唯独顾言薄显得不那么高兴。
路觉舟咬牙:“买。”
顾言薄看向医生,问了几句。
茜茜和管家陪着医院里跑了一趟,顾言薄看着路觉舟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会摔下来?”
控诉的语气还带着点委屈。
顾言薄离开后,徐秘书那毫无收获,他去敲了半天的门家里好像没人。又在门口蹲守了好久,也没看见陆乘的身影。
“你一点也不心疼我。”路觉舟趴在顾言薄的肩上,小声哼哼,“早上不陪我吃早餐,一大早赶去公司做什么?”
“小厌。”
“脚怎么回事?”
“没什么,摔了一跤。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很疼吧?”
路觉舟配合地点了点头,“疼。”
“以后要小心点。”
陆乘关心完路觉舟,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礼盒。“见面礼,送给你和顾少爷。”
“不用。”
顾言薄冷着脸拒绝陆乘的礼物。
陆乘也不在意,“两只钢笔,你和小厌过完暑假就上初中了,能用得上。”
“谢谢。”
路觉舟接过礼物,道了声谢。
“这位是……”
“哦,我是顾家的管家姓陈。我们顾董今天抽不开身,所以我替我们顾董带顾二少爷来见您,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话也可以直接和我商量。”
陆乘点点头,“麻烦您了,陈先生。”
陆乘的态度谦逊温和,陈管家对他的印象好了些,也只是好了一点,出口的话还是非常直接。
“不知道陆先生之前是有什么难处,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们二少爷?”
“很抱歉!我和宁娜也就是小厌的母亲离婚后,小厌尚在哺乳期,法院判决哺乳期的婴幼儿应有母亲抚养。”
“等到小厌大一些,宁娜也不让我见小厌。”
“他不让你见,你就真的不见?”陈管家将泡好的茶推到陆乘的面前。
“我是最近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我以为小厌是我们的孩子,他至少会对孩子好的。有几次我去找过她,但是都没见到孩子,他说如果我再去骚扰他,他就带着孩子搬走。”
“我担心她真的带孩子搬走,只能保证不去打扰她。我每月都会按时打抚养费……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苛待孩子。”陆乘心疼地看向路觉舟。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吃了那么多苦,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会带你走。”
顾言薄冷漠地打断温情脉脉的陆乘。
“那陆先生可以放心,顾厌在顾家挺好的。”
“既然你以前也想没争取过抚养权,那现在抚养权在我们顾家手里,我也希望陆先生能直接放弃,当然顾厌上了顾家的户口,我们是合法领养。顾先生现在并没有抚养权。”
顾言薄表情严肃,语气稳重,给人一种难以拒绝的感觉,他学着大人的口吻。
“当然,陆先生是顾厌的生父,我们不会像刘女士那样阻止你们父子想见。只要您愿意,随时都可以看望顾厌。”
顾言薄的立场很坚定,不反对父子相认,也不反对他们见面,但不能把人带走。
“没想到顾小少爷年纪不大,却这么成熟稳重,不愧顾老先生的孙子,这般气场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顾言薄冷着脸不回应,吹捧他也没用。
“不过,顾小少爷不用担心,我不是来争夺抚养权。”
路觉舟:“?”
顾言薄:“?”
不仅顾言薄愣住,路觉舟大脑一瞬间宕机,在心底疯狂呼叫系统。
“1016,你确定昨晚陆乘没见到顾家的任何人?”
【系统:我确定啊。】
“我很感谢顾家能在小厌无依无靠的时候收养他,也帮我向顾老爷子转达谢意。我缺席小厌的人生这么久,怎么好意思管顾家要抚养权,我只是一个舍不得孩子的父亲,希望顾家能准许我经常来探望小厌。”
顾言薄松了口气,可依旧警惕地注意着陆乘。
“看见顾小少爷这么在意小厌,我作为父亲真的很感谢。我目前的工作在a市,不知道顾家能不能准许我每周来探望小厌一次。”
陆乘的姿态放得很低,表现得非常游刃有余,饶是管家有备而来,也不曾料到陆乘会是这样的态度。
“顾小少爷,我中午能和小厌一起吃个饭。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
顾言薄视线转向路觉舟,见他点头也跟着答应,路觉舟既然想和陆乘一起,他当然也得陪着,陆乘说的话够漂亮,谁知道他是不是表里如一。
万一趁着他不在,偷偷把人拐走怎么办?
最后几人一起吃了顿午饭,陆乘这个生父扮演的还是很成功,在管家提出先去做个亲子鉴定,他也欣然同意。
他言辞到行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连路觉舟也有点搞不懂。
陆乘要是不打算带他走,那今天没必要来。但他不仅来了,还表现得让人无法挑错。
“小厌,谢谢你还愿意见我。我很高兴,真的。”
“谢谢顾小少爷陪小厌一起来,下次我约小厌吃饭的时候,你也一起来,好吗?”
顾言薄肯定不会让他们俩单独出去吃饭,一定会找理由跟着去,但听到陆乘主动开口邀请,也愣了一下,木讷地应了声。
直到分别。
陆乘依依不舍地和路觉舟道别,而回程的路上,路觉舟还是一脸懵,他百思不得其解,陆乘这是在玩哪出?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默,顾言薄偷瞄了他好几眼,路觉舟都没发现。
“你很不舍不得吗?”
路觉舟心不在焉的样子,顾言薄都看在眼里,他语气有点闷,可陆乘是路觉舟的父亲,他没办法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路觉舟不和他来往。
陆乘和他的父亲顾盛裕不同。
顾盛裕组建新家庭,夏芸芸和顾曜才是他更在意的人,顾言薄不善言语,也不愿意说好听话,他甚至还在怨顾盛裕。
父子关系比陌生人还陌生。
但陆乘不同。
他谈吐不凡,且非常照顾路觉舟的感受,不表现得过分亲昵,又给予了恰到好处的关心,也承认自己的疏忽,认错态度很好,他不逼迫路觉舟要原谅他,反而感谢路觉舟愿意见他,合理地提出了下次一次吃饭的邀请。
顾言薄不得不承认他对着陆乘也讨厌不起来,更多的是警惕。因为陆乘表现得太好了,他害怕路觉舟会动摇,毕竟孩子大多是崇拜自己的父亲。
除非做父亲的一次又一次让孩子失望,不然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和自己的父亲分开。
即便今天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有点。”路觉舟说,“有点惊讶又有点惊喜,原来我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
“你知道吗?我妈妈以前对我很不好,我曾想过很多次,我爸爸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那个时候,我总觉得爸爸是坏人。他不要我和妈妈,所以妈妈才会讨厌我。”
“可是今天见到他,我很喜欢他。”
顾言薄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从前不喜欢顾盛裕,因为提到他,江晴总是很伤心。没有哪个孩子生来就会抗拒自己的父母,顾言薄小时候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充满好奇,也渴望能得到父爱。
他还小的时候,不知道顾盛裕令组家庭,也曾想过顾盛裕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和江晴都接回家。
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失望后,顾言薄已经不再憧憬和向往得到父爱。
顾言薄和顾盛裕就是无法向普通父子那样亲近,他也知道顾盛裕对他没有多少喜欢,接他回去出于责任,并不是父爱,甚至他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
陆乘没有家庭,也没有别的孩子。甚至算不上抛弃路觉舟,他只是一个被拦着不让见自己孩子的父亲。就连知道顾家收养路觉舟,他第一反应不是要回抚养权,而是感谢。
他是在意和尊重路觉舟的选择。
车子刚开进顾家大门,遇上琴行的工作人员,前段时间他们在琴行定的钢琴已经到货,直接放进提前布置好的琴房。
路觉舟看见白色的钢琴,略显兴奋地说。
“我好久没练琴。”
路觉舟支着顾言薄的肩膀,单脚跳到了钢琴前,掀开琴盖,坐在琴凳上,说是生疏但手指碰到琴键,自然而然地弹奏起来。
清脆的琴声回荡在琴房里,顾言薄站在路觉舟的身后,忽然就想到毕业汇演那天,当路觉舟一曲弹奏结束,灯光忽然暗了下去。
而现在路觉舟就坐在他眼前,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室内一片亮堂,可顾言薄心底又一次升起那种恐慌感。
“你还教我吗?”
顾言薄问。
“教啊。”路觉舟有些意外,“钢琴都到了,你这么急着上课?那我们晚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