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笑笑:“抬举我了,我就是一般人。”
马兰很坚持:“你当然不是,你在班里是最聪明的,成绩也最好,就算不能进城念书,你也应该当个干部。”
章望生不想跟她探讨这些,面对马兰,他不爱谈这些,她太热情,健谈,整个人生龙活虎的,总是斗志昂扬,他跟她并不投缘。
当然,也许还有很俗气的原因,马兰并不美丽。
章望生就只是礼貌地笑,他吃完饭,开始拾掇桌子,马兰察觉出章望生不大想说话,她偏偏就高看他的寡言少语,并不生气,又随便说几句,要走了。
把她送到门口,章望生让她路上注意点儿,马兰立刻脆脆应了。
“三哥,你怎么不跟马兰姐说几句客气话?她回家还能在她哒哒跟前美言几句。”南北人小,什么都懂。
章望生挽着袖子洗碗,听她语气,忍不住笑了:“什么叫客气话?”
南北说:“就是,就是,呃,就是好听的话,叫马兰姐听着受用高兴。”
“我为什么要叫她高兴?”
南北第一次觉得,三哥脾气也不是那么好嘛,怎么从前没发现?
“可我觉得马兰姐很好呀,给你送教材,还给我糖吃。”
“主要是给你糖吃吧?”
“那就算是给我糖吃,可她给你教材,你不是老抱着看吗?”
章望生把厨房收拾干净,让南北洗脸,洗脚。
“她是很好,我领情,但我刚才确实没什么好听的话想说,那个事,不一定能成,顺其自然吧。”
南北跟他一起洗脚,脚丫子在一个盆里,脚趾头搓来搓去,她像大人那样叹气:“我想叫你当会计,就不要那么累了,你不想吗?”
“我都行。”
“那要是真让你当会计,你去吗?”
章望生冲她笑:“去。”
南北又高兴起来,她以为三哥不想呢,她又开始幻想了,也开始祈祷,白白的圆圆的小脚趾,勾着章望生的脚背:
“三哥,我还没跟你说老师出的什么题呢,你要不要知道?”
“要,我再给你出几道题考考你行不行?”
南北一点不怕考,这个时候,她已经能从算术里得到许多的快乐了。
第17章
进了腊月,队里又非常忙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先是把全年的工分核算出来,张贴到宣传栏,叫社员们跟自家出工记录对一对。生产队一个出纳,一个总账会计。总账会计人调走了,出纳年纪大,马老六便喊来了章望生。
账其实不难算,以往是三七,如今是四六,工值占四,人头占六,章望生不用算盘,也能扒拉清楚。
会计活儿是跟社员一样干,但年底有三百工分加成,这章望生,是突发情况叫来帮衬的,社员就问他的怎么算。
马老六噗儿噗儿抽烟袋,说:“那肯定不能满打满算,忙这么两天,给个二十工分,我看差不多了。”
社员们觉得成,不多,也不少。
李大成见大伙都没意见,就没跳出来嗷嚎,在心里骂,马老六个狗日的你真是个好人。
马老六跟章望生说:“望生,等你要是接了这个活儿,再按满的算。”
章望生很好说话:“六叔,您看着办,我怎么都行。”
他往那一坐,就是个知书达理的气派,跟他二哥一样斯文,哪怕穿的跟人没什么两样,马老六瞅着他,想起八福,想起东家,又想到章望潮,心里落了个不是滋味。
腊月里还要打扫卫生,今年北风刮得厉害,得修补房子。章望生跟人一道去山上割茅草,人见他长这样高,有了些男人样,就开玩笑:
“望生,好好干,明年好娶媳妇!”
“望生过了年才十七,毛没长齐呢!”
几张黑森森的脸在那笑,章望生不觉得生气,他非常平静,对别人的几句玩笑话没什么反应。
家里南北放了假,正在太阳地里逗狗,原来是吴有菊的黑子,不知怎么搞的,跑出来后,遇着小学生们被撵,南北喊了两声,这狗找不到主人,就跟着南北。
冯长庚特别怕狗,那狗跑他附近,他脸都白了,南北看他那个逊了吧唧的熊样子,笑得嘴直咧。自打八福那事出来,月槐树的娃娃们一见着狗,都有点怕,只有南北,把黑子招到了跟前。
“疯狗是有病的,黑子一看就是好狗,不怕的。”她跟人说,人也不敢往前,说应该打死黑子,南北便引着黑子想给送回家。
冯长庚说:“你小心点,小心狗咬你吴有菊也治不好。”
南北睐过去一眼:“你巴不得我被咬,你就能考第一了。”
冯长庚脸垮下来:“狗咬吕洞宾。”
南北说:“你骂谁呢?”
冯长庚阴沉沉地走了。
可吴有菊家大门锁着,也许是去队里饲养院干活去了,没人。
等章望生回来,南北跟黑子已经很熟了,她摸它狗头,狗头绒绒的,摸了还想摸。
“三哥!”南北跑向章望生,黑子也跟着跑,尾巴直摇,谄媚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