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清楚后,不忘挖苦下冯长庚。
“他是好心提醒。”
南北撇嘴:“他天天阴阳怪气的,我不喜欢他。”
章望生把竹子放倒,拿过蔑刀,下手非常快,竹子一剖为二了。
“你喜欢哪个同学啊?”
“我喜欢三哥!”南北脱口而出。
章望生笑了:“我又不是你同学。”
南北蹲下来,看他把竹片一层层剖成篾条,她拿起一根,头低着:“我喜欢八福小子,没有人像八福小子那样跟我玩儿,其实,我看谁都一样了。”
章望生伸手揉了揉她后脑勺,秋天的时候,南北跟着他上山放羊,采了把野菊花,放到山洼,那时石头窝里有白骨,她竟然不怕,章望生很吃惊。
“三哥,我想八福,我不能跟他一块放炮仗了。”
章望生说:“咱俩一块放。”
南北看着日头下的影子,像是自言自语:“我还想二哥,想嫂子。”
章望生点点头:“我也想他们。”
他开始编竹条,什么都不用,南北忧伤了那么一会儿,很快被吸引:“三哥,怎么补咱家屋顶啊?”
章望生说:“用篾条,还有茅草。”
“你会吗?”
“会。”
“你怎么会的?”
“看二哥弄过。”
风吹得茅草动了,南北赶紧坐上去,章望生编的篾条特别规整,手上被划出伤口,南北又赶紧往上头吐唾沫。
风更大了,呼呼的,他们的屋顶像是要被刮翻,章望生抬头看了眼,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南北帮他把茅草抱到跟前:“三哥,这是杜甫的诗,我也会背!”她说完开始背诗,背一句就得意地看章望生一眼,章望生一直微微笑着,没有打岔。
“三哥,这茅草屋修好了,能住多少年啊?”
“二三十年吧,要是修得结实的话。”
连个茅草屋都能二三十年,南北站起来,立在风里的太阳地里,看那屋子:二哥还没茅草屋活得久,如果是三十年,那茅草屋不能住的时候,她都四十岁了,就像王大婶那个岁数。
黑子在她脚边还摇着尾巴呢,南北弯腰,又开始摸狗头,摸得黑子舒服极了,在地上打个滚儿,四脚朝天,露着个肚皮,南北笑起来:“三哥,你看黑子,它有两排小奶奶!”
原来,黑子是条母狗。
章望生瞧过来一眼,院子是热闹的,尽管是腊月,风那样大,那样冷。
直到吴有菊来找狗,南北说:“我给它吃了块玉米窝头。”
吴有菊疼这狗,他吃啥,狗吃啥,家里没其他人,黑子就当个人,他一开口,像是跟自家孩子说话:
“黑子,还吃上啦?”
南北觉得这口气可比跟人说话和善多了,黑子见了主人,尾巴那都要摇断了。吴有菊见章望生忙活,看出他活儿俊,便说:“望生,得闲能给我那房子弄弄吗?”
要叫吴有菊开口求人,那可真稀罕,南北故意抢话:“吴大夫,那我三哥给你修房顶,你把黑子留我们家吧?”
章望生笑着说:“吴大夫,别听她胡说,我这几天抽空过去。”
南北揉着黑子的耳朵,牙齿露一排:“谁胡说了?我看黑子也怪喜欢咱家的。”
黑子是吴有菊的命,不过,他这人绝不轻易欠人情,等章望生真上门给他加固了屋顶,要留他吃饭,章望生哪里肯,吴有菊一个人平时做饭全靠对付凑合,他留下那是难为人。
“我这有好东西,现吃,不麻烦。”吴有菊在供销社买了猪头肉,还打了点散酒,章望生见他那厨房破败得不行,说,“吴大夫,我重新给你砌个柴火灶吧。”
“好小子,你会这个吗?”吴有菊不大信,章家后生看着不像会干这个的。
章望生说:“试着弄弄。”
这玩意儿得用黄土,麦秸,关键是和泥要力气,章望生做事情细,在吴有菊家呆了一天,又帮忙打扫了院子,干干净净的,有些过年的气氛,吴有菊便叫他把剩的猪头肉拿回去给南北吃。
猪头肉卤的很香,有嚼头,章望生第一次在吴家喝了点酒,他容易上脸,耳朵都红了。
路上碰见雪莲牵着孩子,雪莲有阵没见他,只觉得章望生猛得就窜起来了,高高的个子,宽肩细腰,很好看的身样。
雪莲一见了他,很热情地招呼,还让孩子喊他,章望生有些腼腆应着那孩子,他面对雪莲那双笑笑的眼睛总有些不自在,他梦见过她,这是很羞耻的事。
“你狼孩哥去林业站了,过几天回来,你有空上家里来玩儿啊,带着南北。”雪莲见他这模样,头一回觉得要把章望生当年轻男孩子看了,不再是半大小子。
雪莲刚从街上来,掏出一把花生糖,硬塞给他,章望生闻到了雪花膏的味道,香腻腻的,他想缩手但被雪莲按住了,“你不吃,给南北吃嘛。”
章望生对她笑笑:“谢谢雪莲姐。”
雪莲也笑,她忍不住夸他:“望生,你越长越好看了,都成大小伙子了。”又问了几句凤芝的情况,章望生不大习惯跟小媳妇杵在这儿说个不停,只说嫂子托人带了些东西,许久没见着了。
他也不晓得最后怎么结束的对话,快步回了家䧇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