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事,少年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微微叹气道:“好了,这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很快又重新皱起,息焕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得到的说道:“多谢前辈愿意出手,不过为何要让我自己来操刀,这具身躯交给前辈的话,不是更如鱼得水?”
脑海中一道不客气的声音响起,同时少年闷哼一声,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个板栗,忍不住龇牙咧嘴,那道声音响起,愤愤道:“他娘的什么事都让别人来替你做,你个混小子别练剑好了!真就甘心做别人的剑奴一辈子?你还有没有出息了!”
青衣客越说越
气:“我这两柄竹刀中的剑气,别人奢望一辈子都不曾有幸见过几次,现在换你来亲自操刀,你还给我不乐意上了?不乐意就给我滚,换我自己来!”
“别别别,前辈,交给我便是了。”息焕也知道自己是得了便宜,也就没脸再卖乖了。
“你要是再不出手,你们东岭白家安插在山下的那位剑仙可真就要出事了。”青衣客冷不丁提醒道。
息焕立刻一本正经握住腰间双刀,看向不远处的大泽水面上,愈发漆黑的潮水中密密麻麻堆积着的黑瘤触手数目()
已经多到互相压伤的地步,凭借一己之力拦住“黑潮”的颢皞推剑出鞘的动作越来越慢,那柄收于鞘中的雪白长剑几乎要被完全拔出鞘外,这位从面世到现在就已锋芒著称的无名剑仙握剑的手居然头一回开始颤抖了起来。
一身气息依旧还在攀升跨过升羽境和野神仙境界那道门槛的老家主白衍生此刻巍然不动,哪怕明知颢皞一口真气已经是强弩之末,精神更是绷紧如满弓一般,随时随地都有崩弦的危险。老剑仙依旧选择提气,此刻要是中断这百年来的一口剑气,不仅是境界会跌回羽升境剑仙那般,还会白白浪费这百年来的养气功夫,要是情况再坏点,甚至会影响到老人的那一颗无上剑心,届时的白衍生,不仅会一剑都挥不出来,更有可能一跌再跌,沦为升羽境都不如的须弥境剑修。
…。。
眼下的局面,单凭多出来一位升羽境剑修已经是无法再改变局势了,只有可以比肩神仙,已有神躯却无神性的“野神仙”才有撬动胜负天平的筹码。
看着那修为越来越厚实,数量越来越多的触手黑潮,息焕哪怕现如今在青衣客剑祖的加持下已经有了升羽境的实力,也依然感到一阵心悸。
少年不敢想象那打通两方天地的树根底部内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难不成条空间裂隙后边的小天地中,天地万物都已经被毁于一旦,空留下满世界的这种怪诞触手?
以一方小天地为温床,源源不断的繁衍生息,互相吞食炼蛊,最终酿造出了眼前这一幕给人近乎是绝望的黑潮画面。息焕胃部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即泛起一阵恶心。
这般有违天地大道的反常存在,绝对不能容于世间,也绝对不能降临在自己所处的这座大天地中。
息焕内心已经有了坚定的决意,不管是那窥世的浊熵阴,还是眼前堕落的熵渊薮,他都要将其彻底禁断,拦截在这座天下之外。
这一刻,少年内景山河中的那一座登仙楼开始颤抖起来,平地拔高数十丈,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金身塔楼,而是质地凝实,如同真的以金铁铸造一般。灿烂辉煌的塔身上,数不尽的竹海雕纹摆布,细看之下,一株株清晰分明的绿竹栩栩如生。
脑海中青衣客的声音响起,察觉到这一异象,男人少见的
流露出一丝欣赏道:“好,很好,这才配的上做我们这群老家伙的铸剑人嘛,就该有如此天下独有的气概,既然腰间已有剑,胸中已有浩然气,心意已决,那接下来该如何!”
“尽管出剑!”息焕双手默默握紧腰间双刀,缓缓拔刀出鞘,天地间本就因为白衍生一身大道剑气而动荡不已,在这一刻有因为两道金绿色刀光,天幕开始出现了裂痕。远处势头一往无前的黑潮在那两道突然出世的刀光下,前冲势头像是遇见什么恐怖天敌一般猛然一顿。
当那两柄质地普通的竹刀尽数被拔出后,白衍生本就高如山峰的剑意之外,又是一峰再起,天地之间此刻以衣衫飘摇的少年为中心,手中是双刀,流泄而出的却是如瀑布流水般的浓重剑意。四周大泽水面上,像是油锅入水一般响起了刷刷冲响的爆鸣声。
那群黑潮触手终究是未开灵智的畜生,在短暂停顿过后,前冲势头更进一步,加快速度朝着岸边冲洗过来,同时整株榕山关的根部,已经被漆黑一片的肉瘤触手给覆盖,从主流的黑潮中分出了不小的一部分,开始向上慢慢蚕食整株榕山关的树身。
“前辈,请换气!”息焕低语,却是对着那位始终挡在众人身前的剑仙男子说道。
颢皞闻言,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已经落在了息焕身后,三人之间的位置再度变换,本是置身于队伍中
…。。
间的息焕身份一转,变成了队伍中的剑锋,剑尖直指榕山关方向。()
眼看颢皞颤抖的双手开始收剑入鞘,息焕深呼吸一口气,已经攀升到的胸中剑意不急不缓,涌入双手,息焕微微弯腰,握刀的双手交叉在身前,一脚踏出,大泽水面一阵翻涌。
脑海中青衣客的声音指点道:“小子,先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不配,现如今倒是有点样子,听好了,千年前一剑劈开霄竹洞天者,青衣客离篁,开天一剑,名为大辟。”
大泽覆盖方圆千里的雾气,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剑斩断一般,天地之间尽数断裂,那道生生不息的绿色刀光,压尽百万光,从缓缓下沉鼋舟岛岸边到那株参天榕山关之间,数百里的水面被一道薄实的绿光给铺盖,覆盖一半水面上黑潮触手,在那一斩过后缓缓消散,就连一点杂秽都不曾留于世间。
这一剑,一如数千年前那位手持霄竹剑劈开一座洞天的年轻剑祖一般,一剑斩的天地清明,杂秽尽散,世间万物在这一剑之下,只有退避消散的结果。
仅仅是一剑便将原本即将争夺大势的黑潮触手给斩回树根底部,息焕缓缓起身吐出一口剑气,凝如实质的青色剑气出口过后锋芒犹在,嘶嘶作响于天地间,许久才散去。
身后,终于完整收剑入鞘的剑仙颢皞入神的看着少年郎以刀作剑斩出的那一剑,似乎有所顿悟,眼神明
亮。
天幕之上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怒骂道:“臭小子!你是出手大方给砍爽了!要是给那株万年榕山关一剑斩断根基,再没有人来压制树底裂隙了,我看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听到鳐前辈的呵斥,息焕这才如梦初醒,看向自己方才出剑的方向,这才发觉白衍生原本砍出的那一道剑痕本就重创了榕山关的根基,自己方才那一剑,更是雪上加霜,让本就惊心动魄的树根底部裂痕再度扩大了一周。
息焕咬牙,一时也十分无奈,现在哪怕是他们有能力出手退敌,也要顾及到那株榕山关的“薄弱”身板,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斩得一株参天古树齐根断裂,这对于他们这些一向以放手出剑杀敌的剑修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就连颢皞也面露失望,他是东岭白家一脉出身,虽然早年就下山入世,可走的也是锋芒无匹的纯粹剑修路数,现在要他来想个办法去合上榕山关底部的裂隙进行封印,不亚于让一身戎马的老将军去写那科举考试的状元文,真是要了剑修老命了。
如果换做是一位兵家修士,或者是修为高深的练气士阵法家在场,哪怕是须弥境界修为,都不会像他们现在这般无奈。想到这,几人便不约而同想到前不久才刚刚逃逸的那位读书人,现如今不知被离篁掷出的那柄竹刀追杀到了何处大洲。
…。。
要不是那位别有谋划的读
书人幕后布局,他们也不会被逼到现在这种地步,读书人的口诛笔伐,原来真不仅仅是局限于纸上功夫。
若是那位读书人回心转意,现在能够返身帮助他们布阵,那局势就会瞬间明朗很多。一想到这,颢皞就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苦笑着摇摇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息焕是对着身后的剑仙颢皞说这句话,但其实是在问天上不知躲在何处的鳐前辈。
颢皞只是擅长攻伐,布局谋划这种事,其实都是听从再往后的那位老家主白衍生每隔几年才暗中传递过来的一纸短信,所以息焕这么问,无名剑仙就只是笑笑不说话,识趣地等着天上那位女仙人开口。
鳐前辈今日的心情好像就没好过,此刻被这么问,已决不耐烦到了极点:“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拖着呗!你们三位不是很能打嘛!那就拿命去和那榕山关树底一座天下的污浊孽物去拖,拖到源源不断实力堪比登楼境修士的触手终于入不敷出,拖()
到更多的须弥境孽物现世,拖到最后和升羽境王座级别的孽物拼得个两败俱伤,拖到最后这无数触手背后的本体被打出原形,说不定就有别州修士圣人出手了。到时候运气好你们三位要还留着口气,说不定还能看到裂隙被封印的壮观场面,然后感慨一声值得了,最后麻溜的合眼嗝屁。”
鳐前辈出口伤人不停,泄愤又不过瘾,
只不过说到最后,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才没有说更丧气难听的伤人话。
息焕和剑仙颢皞无奈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约定好不要再给这位脾气火爆的仙子火上浇油,少年试探道:“此地异象,难道还不足以惊动别处圣人和执掌一方山水的大能出手?”
颢皞在这件事上终于有了话语全,苦笑道:“一方出现祸端,就应该有圣人大仙出手镇压?哪有这么简单,先不说有没有人乐意看见我们东岭白家两败俱伤的局面,你想想方才这座鼋着岛上的那一众剑修现如今身在何处?坐视不管袖手旁观,你既然屁颠屁颠乐意来担这个破篓子那你来就是,这还算是好的,更让人头疼的便是坐山观虎斗之后,还要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伙人,就连那群逃逸剑修之中,都有一部分修为高深之流,现如今还未彻底远离这片战场,就是盼着我们东岭白家要是能够侥幸站到最后,他们是否可以后来者居上,看看能不能捞到一些‘油水"。”
虽然剑仙颢皞十分低调的说是“油水”,可谁都不会觉得东岭白家出来的剑修身上的宝贝会不值钱,即便最后从那榕山关的尸体上剐不出万年树根,那不可名状的怪诞触手也捞不出什么大妖妖丹,但是白衍生三人身上,就一定有许多旁人觊觎已久的宝贝仙兵法器。
…。。
颢皞腰间那推剑出鞘便有剑气斩出的长剑,可不是息焕
所佩的那种古怪竹刀,那是无名剑仙颢皞为数不多的一柄名副其实的仙兵,也是颢皞当年从东岭雪山下山时,身上所携带的唯一一件家当。
剑名斫虹,剑锋之锐,可断无形大道,是白家供剑洞天中的五大名剑之一,能够交个颢皞,也足以说明这位早早下山入世的年轻剑仙,被白衍生所寄予的厚重愿望。
加上这些年下来,身为一位升羽境剑仙,游历各地,光是许多秘境洞天就探索了不下数十座,所以孑然一身的光棍颢皞身上,或多或少还是有几件珍贵的保命物品的。
除此之外,不去谈身怀一袋子金错剑的息焕,身为一位伫立于剑道顶峰千年不倒大家的家主白衍生,身上到底所怀多少奇珍异宝,恐怕就连白家人自己都算不清。剑修一身家当,确实是以一柄仙兵利器为主,但在修道一途上,剑修不比练气士和兵家修士花销来的少,既要磨练本命飞剑,又要兼顾锤炼体魄,更要涉足一些术法,硬要说事事求全的话,培养一名登楼境上三楼剑修的花销,实际上还要超过培养一位身怀各路法宝的登楼境上三楼练气士。
只不过练气士的身怀法宝是天下皆知,不仅是攻伐时所用利器,更有修行时的养气法器,平时日常所用的小巧珍奇,炼器读法时的玉书金纂。一位大户出身的练气士,是真的举手投足间都有所讲究,加上法器仙兵的价值
向来居高不下,寻常山下人都是一物难求,所以比起剑修炼制本命飞剑、养剑、用剑的隐形开销,终究还是练气士来的风头大一些。
与之相比,倒是奉行莫向外求的纯粹武夫开销要小的许多,毕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金山银山,也不是每一位修行者背后都有大宗门撑腰,更多的江湖侠士走的还是一步一步积累的朴实道路。所以武夫一途,在仙家如云的山上,很少能够有如流的砥柱之人。
大多数修行者,是不忌讳什么莫向外求的纯粹道心的,所以法宝仙兵神器,当然是越多越好,灵丹妙()
药助长修为,能吃就吃,修行一事,不还是靠着神仙钱和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嘛。
而如何能够获得这些能够让修为实力大幅增进的如上所述之物,便是机缘。机缘从何而来?可以是天上掉下来的,也可以靠一次次抉择选断来获得,更能靠善心恶念来“人为”获得。山上修行,可从来没有说是和和睦睦的太平盛世,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即使是七十二剑峰这样的大宗门依然有着一条条血腥惨案,而造成这一切的,无法逃不开谋财二字。
就连颢皞自己也不知道,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伙虎视眈眈剑修,数量其实并不在少数,而且四周山水远观静待的“豺狼”之流,暗中那一道道目光的数量是在增加。
…。。
不知不觉间,这番声势浩大的大泽苦战,已经隐隐约约
惊动了整片中州的山上修士,不只是因为那尊名为熵渊薮的怪诞天魔,更多的,还是被白衍生即将破境成为人间第一的恐怖声势所惊动。
在不少人心中,天地之大,容下一尊隐患不小可能危害天下的孽物,可以。但要这小小天地出现一位惊世剑神,成为万年来别开生面的那尊野神仙,行走于天地间不受大道拘束随心所欲,无异于让所有升羽境之下包括升羽境的修士头上悬挂着一柄飞剑,而且这柄剑随时能够取你性命,这样的存在,绝对不可以。
鳐前辈高坐在云海之上,双手撑住柔软的云彩,一双赤足微微摇晃,踢踏着一朵朵白云。黄裙仙子哀叹一声,若不是自己故意流露出头顶那朵贯彻天地的剑莲那恐怖的威慑气息,让身下山河一众旁观修士误以为白家还有后手留存,恐怕现在已经有人不顾熵渊薮是否会逃窜进此方天地,毅然决然去打断白衍生晋升神道之路了。
颢皞说着,便有了怒气,暗暗加大力道握紧手中长剑斫虹,愤愤道:“山上的大小事情,终归是没那么简单的,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够一剑了之,那我也不至于事事都要劳烦白家主来提点。这么一想,好像山上比起本就浑浊的山下世俗来说,还要显得乌烟瘴气一些?”
息焕似懂非懂,下意识点点头。
看着面前那位恍然神人的少年,哪怕那双金绿色眼眸对视之下他都
要觉得有种莫名压力,但此刻借着短暂空隙交谈,少年目光清澈如春夏时节东岭上笑容的冰瀑一般,颢皞便会觉得心头还是有一片清净地的,起码未来这个世道,也不是那么不堪。
于是剑仙颢皞用力拍了拍息焕的肩膀,笑骂道:“也罢!要不怎么说中州剑修没有一丝浩然风骨呢!”
说这话时,这位才刚刚成名的无名剑仙特意加大音量,故意让声音向着四周山河传出去好远。因为息焕一剑大辟开天而云雾消散的大泽方圆千里静静悄悄,就连回声也没有一道。
眼见如此,颢皞更加觉得好笑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继续骂道:“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无趣无趣!不如不来!”
说完他便想起前不久还在皑沙洲千湖城城门口水域上有过一战的那位北疆剑仙,若是那位李翰钦在此,说不定会更有意思些。
难得见到一位剑仙如此大放粗口,息焕不敢表现的太过惊讶,眼看远处榕山关底的黑潮重新聚拢,新一轮潮水即将卷土重来,二人换气喘息的空档即将结束,便不甘心的朝着天幕之上那位高坐云端的黄裙仙子问道:“鳐前辈,难道真要我们坐以待毙,等他人施舍出手相助?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自保了?”
好不容易能够握紧手中剑,少年的心胸中油然而生出的那一道豪情剑意,自然是更想靠着自己的双拳从眼下死局般的局面中打出一
…。。
条生路来。
可能这就是那位真名离篁的为何苦心让少年来亲自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