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语带戏谑的拍着手,哎呀哎呀,公主果然够贤,为夫,哦不对,是小人,呸也不对,本公子佩服佩服,来,大家给公主鼓掌,再贺一声好,庆祝我们代国有这样一位贤明的公主。”
此刻的赵宁像一个戏子,在演出落幕之后向观众介绍舞台上的是谁,演了什么角色。而从他戏谑的神情来看,公主显然是个丑角。
姜筠对于赵宁的敌意有些不明所以,她认为自己跟赵宁最多是合作时没有按照他的计划来演,但他们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他们都应该去走自己喜欢的那条路,没必要给自己的未来增加一个敌人。她走到赵宁身边,看着正对着他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人群轻声说道。
“何至于此,你我也算好聚好散,难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赵宁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对啊!我很喜欢你,还特别喜欢你家送过来试婚的那个小娘子,我叫人打了好久她才死,我真的很感动。”
“我虽然没听过管问子叫试婚的,但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记得一个月前她给我的回复是你没动她。”
“我为什么要动她?我又不是牲口,配对之前还要看看牙口是否齐整。”
“就因为这个?”
“难道你还对我做过别的很过分的事?我知道你无法理解,所以我今天把你家对我做过的事给你们重新演一遍,如果葛三试过之后,你觉得还满意,说不定我会回心转意。”
“或许吧!”
姜筠重新面向纷扰的看客,把放在小腹上的双手负在身后。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今天你让我很不高兴,你让我觉得你已经是我的敌人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
“意味着你在清虚宫将来不会有任何前途。”
赵宁满不在乎的说,“哦?我不在乎,你不会真的以为皇帝敢在没有清虚宫的明确支持下把你嫁给我吗?”
姜筠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
“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靠山从来都是我的师傅啊。”
赵宁有些惊诧的说“这么说你是真的想要嫁给我?不会吧!你图啥?”
“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是个长的好看,但没上进心且容易控制的傻瓜。我是个公主,迟早都要嫁人的。与其将来嫁给莽夫,或者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叔叔。我为什么不嫁一个听话的,漂亮的傻弟弟呢?而且你师傅即将成为传道真人,我嫁给你对我来说都是好处,我为什么要反对?倒是你,公然违抗清虚宫总坛的命令,你就不怕你师傅护不住你?”
“我为什么要怕,今天过后我就只是清虚宫的弟子。谁会吃饱没事和一个失势的疯子过不去?”
姜筠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可爱,像是一个疑惑得到了解答的少女那样有一点点开心。
“那是不是说你也没有清虚宫做靠山了?至少这件事之后这座靠山对你来说不在那么可靠了,你就不担心你的家人吗?”
“你随意,今天之后我就要走了。赵宁依旧满不在乎。”
姜筠有些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
“你不担心我把他们全杀了?”
“你去杀啊?跟我说干什么?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要我付钱?”
赵宁也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姜筠的声音依旧很可爱,但她似乎有些生气了。
“这样吗?你就不怕在代国寸步难行?”
“这天下又不止你们代国一家。”
赵宁对她是否生气也是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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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你在代国从步难行?”
姜筠似乎怕赵宁没听清,又重新问了一遍。
“你说这个啊?呸,不告诉你。”
赵宁也开始学她卖萌。
姜筠没有继续试探,她直接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今天还有什么热闹可看吗?”
“呃!这个啊?你等一下。”
赵宁转过身对正死死盯着他和姜筠说悄悄话的龙亭侯说道,龙兄我对不住你,“咦?没人劝你收剑吗?看来大家都不是很在乎你啊,没关系,我在乎你,你先把剑收起来再瞪我,不然我好害怕啊,我也不想溅公主一身血,她那么漂亮,那么善良,那么贤惠,我要是没和葛兄弟打赌,我都想娶她了。哟龙兄你怎么收剑了啊?我都还没劝你,公主虽然要嫁给别人了,但她一直在跟我说悄悄话,根本没时间劝你啊?”
龙亭侯压抑着的怒火彻底被赵宁撩拨起来,先前他看见赵宁用妇德和信义把公主输给了葛三这个贱民,他就想要发飙,但是被姜筠那一声叔父给顶了回去,他知道公主一向有主见,不喜欢别人在她的事情上画蛇添足。所以他忍了。但赵宁从十天前就开始骗他,现在木已成舟,以师妹的善良,必然会信守承诺嫁给葛三那个贱民,而始作俑者居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居然还想戏耍他,这就怪不得他不顾朋友之义,送他们全家去死了。
就见龙亭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在众人面前摊开信纸,大声的朗读起来。
“天元二年赵大金押五十斤赤铜,货与西路白蛇部。”
“天元二年赵大金押三斤融岩精金,货与西路蝰蛇部。”
“天元三年赵大金家仆赵佑德以贩粮为由,私运一万斤钢,货与西路白蛇部。”
“天元七年,赵大金亲自从孤独院以病死为由买两百男童,贩与西路白色部。”
“封元元年……”
“封元三年……”
“诚华五年……”
他拿着信纸,指着上面的文字,看着众人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他们,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有据可查,此人的父亲,赵大金,贩卖军器,向敌人贩卖军器,把我们的子侄卖给南边的蛮人,这里面有你无法抚养的儿子,兄弟死前嘱咐自己照顾的遗孤,有你的孙子,你的兄弟,你儿时的玩伴,你的朋友,你喜欢的人,你讨厌的人。
而现在他们都回不来了,他挥舞着手臂向人们呐喊。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们被赵大金卖给了蛮人,蛮人会教他们拿着赵大金送过去的赤铜,融岩精金制造的灵器,拿着钢铁锻造的刀剑来杀我们,来杀我们这些曾经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朋,他们本来可以在孤独院里健康成长,等到成年就可以和自己亲友相认,他们悲惨的人生本来可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因为赵大金,赵大官人,他的儿子是清虚宫管事,所以他把我们的子侄亲朋卖给了蛮人,但没有人敢去查他们赵家。”
龙亭侯指着赵家的方向,发出正义的控诉。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能为这些不幸的人家做点什么?”
龙亭侯放缓语气,用像是和邻里聊家常的语气述说。
“我思考了很久……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既不能让我们的子侄回来,我一个人也奈何不了赵家。那么我能做什么?”
“我想我总要做点什么,不然我这一生都会被愧疚与自责所折磨,我的人生,我的正义,我的坚持,我所受到的教育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龙亭侯的声音突然激烈,他在胸前握起双拳,抬起头颅,踮起脚尖,用激昂的词汇告诉人们什么是正义。
“所以我开始接触()
那些被赵家残害的悲惨孩童的亲友,我想知道这些年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第一个见到的是刘老夫人,二十年前她的丈夫死了,他丈夫的兄弟也死了,他们刘家就剩一个寡妇和一对男孩,其中一个是她的儿子,那时候他才五岁,而她丈夫兄弟的孩子才三岁。”
龙亭侯指着一个泪流满面衣衫褴褛的妇人大声的对告诉众人她是谁。
见众人都神情动容龙亭侯在身前竖起食指,然后指向人群,用愤怒的声音说道。“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因为无力养育两个孩子,她只能送走一个。”
“这个伟大的女人本来可以送走她丈夫兄弟的儿子去孤独院,但她送却走了自己的儿子,”
龙亭侯的指着人群的手指在刘老夫人的身上停下。
“她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到了孤独院,她把未知留给了自己的亲儿子,把希望留给了自己丈夫兄弟的儿子。”
龙亭侯的手指又指向一个握紧双拳,愤怒的盯着赵宁的青年。
“你的母亲把希望留给了你的弟弟,而你的弟弟,你母亲的亲儿子却被赵家给卖了,被赵家换成了高屋大宅,娇婢美妾。而你的母亲只能和你住在破旧的茅屋里为她以为死去的儿子天天哭泣,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而你母亲却是不幸的,她遇上了一个丑恶的魔鬼,凶犯,食人魔……”
人们渐渐的变得愤怒起来,对赵家的斥责不绝于耳。龙亭侯伸出双手下压,人群逐渐变得安静,他用和缓的语气说道。
“她还记得送儿子去孤独院的那天对他说过,娘没用,养不活你和你弟弟,你是哥哥,要让着一些弟弟,你在里面好好的,等娘找到活计,能养活你和弟弟了,娘一定会来接你的,而她的儿子只是抱着她哭,她狠心的掰开儿子的手,看着他绝望而哀求的眼睛被孤独院的人带走。”
“但她没想到,这居然是她与儿子的永别。孤独院告诉她,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她要去接回的儿子刘小河病死了。她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赵家的畜生卖了,卖给了蛮人去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龙亭侯愤怒的指向赵宁,厉声怒斥赵家的罪行。
而赵宁对他的愤怒没有任何表示,唯一的反应就是微笑点头致意。
“看啊!这就是赵家人,高高在上的找家人,无所不能的赵家人,能在一个因为他失去儿子的母亲哭泣下任然保持优雅的赵家人。”
他指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刘夫人看着人群说道,
“今天在这里哭泣的是刘老夫人,明天又会是谁将会因为失去儿子而哭泣?”
“刘老夫人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因为她的儿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他不记得自己的母亲哭着说要把他接回来,他现在是蛮人,刘小河已经不存在了。一个母亲,因为赵家人的邪恶与贪婪,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儿子。而这个始作俑者到今天还住在大宅子里,过着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生活。乡亲们,你们觉得公平吗?”
“不公平”
“你们想看到自己的子侄被赵家卖给蛮人吗?”
“不想”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让赵家留在这世上为恶吗?”
“吊死赵大金。”
“杀了他们。”
“杀光赵家人。”
“那么为了正义你们还在等什么?”
就在人群彻底失控前,赵宁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开口说道。
“我是赵大金的儿子,我当然跟这件事有关系,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你们的血泪换来的,所以我特别愧疚。”
愤怒的人群突然一静,他们()
所有人的眼前突然黑了一瞬,然后就开始专心听赵宁诚恳的自白。
“十天前,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最好的兄弟龙亭侯。我要把赵家的罪恶证据交给他。我知道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我还知道她是龙姨娘的族叔,我知道他们龙家都很善良,所以我不想伤及无辜。我希望为龙家和赵家保留一点香火,一颗善良的种子,所以我用清虚宫秘法在信纸上留了一个善字,我以为我和我的兄弟心意相通,所以他一定能看到那个善字。能明白我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渴望正义的人,一个被孝和义不能两全所折磨的人,但我的兄弟没看到。我能理解他,我想他一定是被正义冲昏了头脑。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在大家面前给你们看看我的善,和我的正义。你们要看吗?”
赵宁指着还在龙亭侯怀里露出一角的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人群再次喧嚣起来,他们小声的议论着,看向龙亭侯的眼神有些疑惑和怀疑。
甲:是啊明明是赵公子给小侯爷的,为什么小侯爷不告诉我们?
乙:给什么?
丙:你傻啊,当然是侯爷手里的证据啊,你没看侯爷念那些字时刘家娘子可得那个惨哦。
乙:那些纸侯爷不是都给我们看过了吗,上面也没有善字儿啊,赵公子不会怕被上面追究所以诓我们把?
甲:赵公子在这里说谎有意思吗?有没有字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丙:万一赵公子神通了得,就是没有字也变出字来怎么办。
乙:就是啊,丙老哥说的对。
丁:都别吵吵了,也不看看今天这里有多少神通广大的大人物。赵公子本事再大能糊弄的了他们?老甲说的对,把信纸拿出来验一下就知道了。小丙,老丁,你们别在这嚼舌头了,当心祸从口出。
龙亭侯知道只要赵宁出来告诉这些看客,信是赵宁给自己的那这些人就会怀疑自己动机不纯,揭露这些邪恶的事情也不过是另有所图,说不定那赵家也是受害者,好在他早有准备。
他也对着人群打了一个响指,人们的眼前再次一黑,然后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就只有龙亭侯的声音。
“他赵宁为什么要把这些能置赵家于死地证据交给我?”
龙亭侯看了一眼自己的本家表侄女,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
“对!这些证据是你给我的。”
龙亭侯取出信,招来王府的下人,把信交给下人,让他交给建王。又指着赵宁对众人说道,
“我知道赵家也有无辜的,比如我家表侄女。她就是一妇道人家,还是一个妾,她知道什么啊?不然以我龙家人的秉性,我这表侄女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我们龙家。”
“而赵家公子,知道的这么详细,显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事。既然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制止这些恶事?显然是他不想。”
“为什么不想?”
“因为他不想失去这些罪恶为他赵宁提供的富贵。那么他为什么现在又把这些罪证交出来?那是因为他的师傅,我们所敬仰的刘真人要高升了。那我们的赵大公子是不是就不需要赵家这个魔窟了?万一被刘真人知道了,赵大公子不但前途毁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所以他才利用我,演了这么一出大义灭亲。
“赵大公子,你真是好狠的心呐,为了自己的前途连爹娘都杀。今天我们是奈何不了你,但你的良心能安稳吗?看看那些被你们赵家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告诉他们你的良心能安稳吗?”
安静的人群再次喧嚣起来,他们小声的议论着,看着赵宁的眼神满是疑惑和怀疑。
甲:对啊赵公子为什么要瞒()
下来?明明开始就能说的。
乙:说什么?
丙:你傻啊,当然是那些罪证啊,赵公子一定是忍辱负重,一直在收集证据,不然就算事发了,他说我不知道,我们难道还能钻进赵公子的肚子里看一看赵公子是不是真的说谎?
乙:侯爷不是给我们看过那些证据了吗?里面也有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赵公子显然都知道,但为了彻底揭露过去的罪恶在赵家忍辱负重,就为了给刘娘子他们一个公道,你没看刘娘子哭的那个惨哦。
甲:小侯爷说谎有意思吗?要是赵公子能早一点把事说出来,就会少一个刘娘子在那里哭。我看小侯爷说的对,赵公子真是心狠的。为了前途连爹娘都杀,那赵老爷爷真是可怜,养了这么一个儿子。
丙:万一小侯爷因爱生恨呢?我可听说小侯爷是公主的师兄,今天赵公子让公主嫁给葛三那个老货,小侯爷挟私报复也很正常,所谓人心隔肚皮,没看到证据之前我是信赵公子的。
乙:就是啊,丙老哥说的对。
丁:都别吵吵了,小侯爷胆子再大他敢害赵公子吗,你没听小侯爷说嘛,赵公子不说是因为他说了就没有富贵可享了。指不定他有没有跟着他爹一样做什么恶呢?老甲说的对,赵老爷真可怜,本来想把家业交给儿子,没想到儿子还把自己害了,老丙,小丁,你们别在这里嚼舌头了,担心祸从口出。
人群之外,张公公来到与郡主嬉笑着边聊家常边看戏的姜筠面前恭敬的对她说道。
“殿下您看这……”
姜筠笑容微敛,用眼角淡淡的看了张公公一眼说道。
“张叔这是在集叔叔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