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果然回暖,金乌高悬,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萧元宗心情不错。
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日决定好两个孩子的婚事后,今早听那些大臣念叨也不觉得烦了。
午时下了朝,便找借口将卜世邕留了下来,与他一同去了勤政殿。
原以为皇帝留自己是为政事,但未想到甫一迈过门槛,嗅觉先双眼一步,闻到了满桌子膳食飘来的香味。
他正怔愣着,萧元宗忽一摆手,殿内的宫人们便纷纷退了出去,青天白日的连门都关上了。
“陛下,您这是?”
萧帝招手让他来坐下,亲自端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道:“我今日把你留下,确实不为政事,而是有私事想同你说。”
卜世邕立即起身,颔首作揖:“陛下,您尽管吩咐臣便可,如此这般,实在是折煞臣了。”
“哎——,老卜!”他也起身,一伸手便将卜世邕抓了回来重新坐下,“这儿又没外人,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你倒是适应了,我可没适应呢,别再这么说话了啊。”
身旁人低垂着眸,配合着点了下头:“是。”
“来来来,喝酒。”说着,两人端起酒杯,隔空相敬。
一仰头,酒杯随之空空如也。
辛辣的酒水入肚,萧帝顿时长哈一口气,又将桌上的膳食往他面前推了推:“来来来,吃菜吃菜。”
卜世邕不敢不从,带着疑惑陪他一边用膳,一边喝酒。
直到三杯酒下肚后,趁着人还清醒,萧帝终于开了口:“老卜啊,你说咱们也这么大年纪了,是时候看着儿女成家立业了,对吧?”
“……”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默了瞬,面上仍点头道了声是。
萧元宗又继续说:“我家那婆娘这几日也念叨着呢,说自己年纪大了,想看见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我当然也理解,谁不想抱大孙子呢?所以我这一琢磨啊,就想着这不入春了吗,要不趁着春光正好,把孩子的婚事办了,你觉得呢?”
话一出口,卜世邕霎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敢情这是冲着自己家来的啊。
他眉眼瞬间冷了下来,方才对萧帝的敬重尊崇现下全然不见,只沉声道:“臣只是一介武人,听不懂陛下是何意。”
“哎呀,这你都不明白,当初怎么娶上媳妇的?”萧元宗无奈地叹了声气。
随即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道:“我的意思是,要不……咱两家结为亲家?”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卜世邕骤然拍桌而起,两只玉箸叮咛着滚落在地,吓了萧帝一跳。
一向沉稳的卜世邕此时激动愠怒,在桌前来回踱步,几乎是斥道:“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要我家闺女?你想都别想!有种你就把我杀头,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反正这事没得商量!”
若换成别人这般同皇帝说话,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说不定还要牵连九族。
可卜家不一样,那是相识于微末的情义。
当年萧帝还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时,拖家带口、生活拮据,是卜家夫妇多加照拂,就连当时的萧宅都是卜世邕给买的。
因而萧元宗未当皇帝前,都喊他叫做卜兄。虽未结义,但同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
况且这事儿萧帝提起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
卜家就这一个女儿,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宠着,哪个老父亲愿意看见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去照顾别的男人啊?
反正换成他家阿芸,他也是不愿的。
于是萧帝连忙起身,笑着将他拉回来坐下,好声好气安抚道:“哎呀卜兄,别这么大怒气嘛,怒火伤身。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卜世邕一摆手:“谁要喝你的酒,若到时候你说我喝了你的酒,就要把女儿抵给你,我找谁说理去?”
“我哪是这种人嘛,你还不了解我吗?”他将酒杯放了回去,“哎呀,你冷静些好好听我说,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暴躁呢。”
对方冷哼了声,偏过头。
他继续道:“我觉着,咱们两家做亲家也没什么不好,莹儿她早晚要嫁人的,这上京城里还有比我们萧家更让你知根知底的人吗?若是她被哪个擅长伪装的小子给骗了心去,你放心吗?”
听及此处,卜世邕稍稍将头偏了过来,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萧帝一看便知有戏,于是乘胜追击:“况且,我那儿子你是看着长大的,论样貌、论品行、论才华,不是我自夸,这上京城里没有哪家公子比得上他。再说了,莹儿嫁过来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你说什么?!”
他话未说完,身旁人倏地转过头,目光讶异地看着他。
萧元宗有些懵,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但仍是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莹儿嫁过来,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怎么了,你不愿意啊?”
卜世邕这才意识到,原来萧帝是想让太子娶他家莹儿,而并非是萧祁颂。
可……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家小儿子早已与他家莹儿两情相悦吗?
看来这其中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