媸钺说道:“公孙兄尝尝看,这是良渚野人采摘炒制的茶叶,别处没有这种吃法。”又道:“我回了良渚就回到颛顼身份,不得已需要通报,请公孙兄见谅。”
公孙说道:“今晚拜访,想询问艮山之名的来历。”于是就把自己师徒几人与姒夏的研究复述一遍。
没想到媸钺却对其余八子有了兴趣,问道:“姒虞儿能推算此事?公孙兄可不要骗我。九个孩子的学习情况如何?”
公孙说道:“只有姒虞和妘稗乐有修行之质,目前二人已均已入门。其余各有所长,他日或许可为姒虞左膀右臂,颛顼可用心培养。”然后就把其余七子情况略做介绍,姒玉擅算术,石头擅土木,等等。提到黑虎,公孙说道:“我提取了石精,用石精制作了一把金斧,送给豫部。金斧锋利异常,颛顼可以尝试寻找能提取石精的石头,看看能否用土法制作金斧。”
媸钺应了此事,说道:“艮山之名,如姑篾十六部一般,也从故笪国沿用至今。只是据我所知,故笪国也是从外地搬迁而至,周转之下我也不知其本意。不过我良渚大巫掌管典籍历史,说不定她可以提供一些思路。“说到大巫,媸钺禁不住四处环顾,仿佛大巫就在附近。
此时侍卫来报艮山侯求见,于是公孙就告退回房。
次日天未大亮,姒虞迷迷糊糊中被媸钺叫醒。父子俩洗漱完毕,艮山侯早已率人在门外等候。众人依次登筏,姒虞跟着媸钺登上一艘木船;木船昨日就停在码头,其甲板远高于水面,再不用担心靴裤被水浸湿。木船上仪仗齐全,媸钺及侍卫们都穿上了正装,媸钺还戴上了颛顼帽:圆头圆脑之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玉冠,玉冠雕饰鹰虎纹,插着一排绚丽的雉羽。媸钺坐在木船正中的椅子上,侍卫们侍立左右,威武庄严。
刚刚驶离码头不久,又听到隆隆潮声由远及近,只是声势远不如昨日。船夫们严阵以待稳住筏队,待潮头越过竹筏,趁势撑篙前行,省了许多力气。
小河在稻田中曲折穿行。此时水稻早已收割完毕,田中只剩下高矮不一的稻茬——有些农人只摘取稻穗留下长长的稻杆,到冬季旱时烧一把火,稻灰还能肥田;也有农人用石镰连杆带穗收割,稻杆带回家也能烧柴。田中偶有三五成群的孩童,在田中嬉戏挖田鼠,挖到了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惊起附近觅食的麻雀。
从小河驶入一条岔路,那是直通良渚水门的西塘河。越往前行,大大小小的河道岔路越来越多,要么消失在水田深处,要么通向村寨。村寨的袅袅炊烟,被晨风驱赶,与晨雾融为一体,却在朝阳照射下消散在空中。
远处隆起一片山丘,山上树木葱茏;西塘河从山脚蜿蜒而过,眼前渐渐呈现一座巨大的城墙。越靠近城墙,村寨越密集;村寨之间有宽阔的道路相连,路上行人接踵摩肩,河边的码头是人群集聚之所,人声鼎沸,不知发生何事。西塘河里的竹筏也多了起来,漂浮的除了竹筏还有独木舟,舟中或空无一物,或载有菱角,或载有苕草,总之多是公孙不常见之物。
城墙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倒不是很高,一条缓坡斜入水中。城上竟建有成排屋舍,有人从屋舍进出,在城上行走。进了一座水门,装载粮食的竹筏队继续前行往城西粮仓,颛顼座驾就在城内一处码头靠岸。
岸上早有数十人等候,见到颛顼上岸都跪伏迎接。媸钺扶起领头数人后,当先往前走去。众人鱼贯而从,行至大路,又转而向颛顼宫走去。颛顼宫在大路尽头,坐北朝南,在一处高高隆起的土台上。土台比身后的城墙还高,再加上高大的宫殿,简直有凌云摩天之感。
大路两侧都是成排连片的屋舍,高门大户不亚于艮山侯府。门口侍立之人见到颛顼仪仗,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直视。行走半个时辰才到土台台阶之下,众人拜别颛顼;颛顼命人安顿好公孙等人的住宿,就径直带着姒虞登上台阶回宫。
姒虞快步跟在媸钺身后,不知道经过多少回廊,也不知道被多少侍女见礼,然后就听到越来越响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媸钺不以为意的对姒虞说道:“又是你那调皮的哥哥在骗同情了!”
姒虞第一次来良渚,却早已听媸钺讲过良渚人事,自然知道大哥媸杭的性子。媸杭是大娘邹屠氏所生,大舅雷甸侯三舅震泽伯,是朁国国主唯一一个一门封二爵的家族,他人轻易不敢招惹媸杭。
只见媸杭趴在地上,旁边一位妇人,正手持竹条抽打媸杭的屁股。竹条一头拿在手上,一头敲打在地上,软绵绵的竹条弯曲之后落在媸杭的屁股上,听声音噼里啪啦的响,十成力也就抽了一成给媸杭。不过媸杭倒是哭的震天响,见到媸钺后更是两手两脚啪啪啪的拍着地面,仿佛屁股被抽烂了一般。
媸钺一脚跨过媸杭,说道:“邹娘,别装摸做样的。大哥儿又犯了何事?”
邹屠氏讪讪笑了笑了,看见门口的姒虞,热情的迎上前说道:“这是姒虞儿吧?长得真壮实。”说着,用脚踢了下地上的媸杭。媸杭会意,一骨碌爬起来,边跑边对姒虞说道:“姒虞儿,大哥今日伤痛,明日再带你游玩。”一溜烟麂不见了人影。
姒虞虽年幼,但也看明白了,大娘邹屠氏趁媸钺刚回家,或者趁自己第一次来,媸钺不好动怒,于是先下手收拾一顿媸杭。姒虞不等媸钺吩咐,先向邹屠氏行礼问好。一旁的小孩也在媸钺的示意下向姒虞行礼,原来是姒虞的三弟虞钱,邹屠氏的第二个儿子。
正相互行礼间,门外有人呼喊:“颛顼回来了么?颛顼回来了么?”一位妇人带着一位孩童,正匆匆奔来。媸钺端坐不动,邹屠氏带姒虞虞钱站在媸钺左侧,说道:“姒虞儿,那是你三娘女禄和二弟虞勾。”
女禄进门后直扑媸钺,抱住媸钺一只手胳膊,连声娇腻。媸钺拍了拍女禄后背,说道:“好了好了,让孩子们笑话。姒虞儿也来了,你好好招呼他。”姒虞不等女禄开口,躬身道:“三娘好,虞勾弟弟好。”
女禄娇声笑道:“哎哟,姒虞儿虎头虎脑,果然和颛顼一模一样。”
邹屠氏听闻此言,翻了翻白眼。颛顼一词是朁国国主称号,但其原意正是虎头虎脑的戴玉冠的王者。女禄口称虎头虎脑,有影射姒虞继承颛顼位之意,有挑动邹屠家族与姑篾国之嫌。
姒虞年幼,自然不理解女禄与邹屠氏的矛盾,或者与从未见过的自己有何企图。他跟在邹屠氏身后,去往自己的住所。虞钱也一蹦一跳的跟着,虞勾想跟过来,却被他妈妈一把拉住。邹屠氏带着媸杭虞钱住在雉山,姒虞也被安顿在雉山,与媸杭一样一人一舍一侍女。虞钱才六岁,还需邹屠氏照顾。
午后,姒虞正洗浴,却听窗户吱呀一声开启,一颗人头探进屋内,却是媸杭。姒虞尴尬的一把捂住身体,侧对着媸杭。媸杭说道:“姒虞儿,快洗快洗,我带你好玩地方。”窗户吱呀一声关闭,媸杭又不见了,只留下一句:“我在隔壁等你。”
姒虞还未穿戴整齐,媸杭又找过来,帮着姒虞整理衣帽,催促姒虞快点。姒虞说道:“大哥,我要去找我师父,不能跟你去玩……要不你带我去我师父那儿吧,我不知道他们住哪儿。”媸杭挠挠头:“也对,看望师父要紧。他们应该在观山,平时客人来了都住那儿。赶紧的,我们走吧。”
雉山在颛顼宫最北面,观山在颛顼宫外南面。媸杭走路也不停歇,一会往屋顶扔块石头,一会用棍子将墙角敲个口子,一会儿靠左一会儿靠右;路上侍女见到媸杭唯恐避之不及。姒虞生性沉稳,在姑篾之时其他孩童也不敢在他面前跳脱捣蛋,因此见了媸杭的模样倒也新奇。路上姒虞询问了媸杭为何挨打,媸杭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想看看鹿会不会游泳,就打开鹿苑想把鹿赶到水里。没想到鹿不听话,跑的到处都是。嘿嘿,知道鹿能跑,下次我就放一头出来。”
姒虞脑子出现画面:一群鹿东奔西跑,后面大群人大喊大叫追赶。问道:“后来呢?鹿抓回去了没有?”
媸杭说道:“自然抓回去了。水正土正他们老头子也一起抓,可热闹了。”
姒虞脑子里的人群,又增加了许多白胡子老头,颤悠悠的拄着拐杖追鹿群。